君本无心(16)

作者:郁生逸人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好在苏谨云把木盆放下了说:“我给这里收拾一下,其他牧民可能还要用。干柴暂时是补充不上了,外面这场大雨下的到处都是水气,寻不上干柴。这火折子倒是可以留下,还有这蓑衣,对了,这木盆也是这里找的,虽然破破烂烂好在能用。”

他说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洛席远默默擦脸也没有搭腔。

苏谨云这才觉得些不对,回过头来看席远,却见席远也是默默的看着他,两人这一对视一下子都怔愣了一下,不自觉的都移开了眼睛。

好一会儿,三寸不烂之舌的苏三也没发出一点儿声音,打破这清晨的窘迫的竟然是苏三的肚子里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洛席远这才笑出来,道:“还是快些回去吧,再不回去可真的要饿昏了头。”

苏谨云好似猛然惊醒一般,忙说:“好好,我去寻马来。”

他急急忙忙的出门,哪有半点苏将军的做派。

苏谨云一出了门便恼怒起来,怎么自己这么惊慌失措。自己哪里做错了?怎么的一下子没个大人模样?一边自己气自己,一边嘴里还不忘吹着哨,可惜今天连马也不给苏大将军的面子,唤了半天却只唤回来了一只,还有一只连影子也见不着。

却也是,原本那两匹马也只有这红莲是他的专马,另一匹本就是左副将的马,被他临时借用罢了,这会儿自然跑回了军营,怎么会在这四周寻避雨的地方等他呼唤。

于是他半是欣慰半是无奈的拍拍红莲的大脑袋,红莲打了个响鼻也亲昵的贴了贴主人的脸。

最后自然是席远坐在了马上,谨云拉着缰绳走在草地上,两人迎着微弱的晨光向营帐走回。

洛席远十分不好意思,一路上说了两回了:“谨云,不若你骑马,我来牵绳?你昨夜冒着雨来回奔波,今早又去打水实在太疲乏了。”

苏谨云笑道:“这算什么,上了战场挥刀挥上个几时辰,赶上了下雨刮风又如何,就算是下了雹子也照样得打,这点儿算不得劳累的。”

说完又高高兴兴的牵着马绳往前走,又道:“你昨日受了寒,我虽然喂你吃了药,但是到了军中最好还是请李军医给你瞧一瞧,李军医医术高超,你昨日吃的药就是他写的方子。”

“无妨,我已经大好了。这两年身子也逐渐好了,没有以前那般完全不中用了。若不是昨日突然淋了雨也不会一下子发起热来,你瞧我前几日赶路也未有什么头痛脑热的。”洛席远道。

“咦?莫不是你寻得了什么良药,我记得两年前你......”苏谨云没有说完。

洛席远却懂得他的意思,便解释道:“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心肺不算太好,有时候动的急或是寒气入体便会咳嗽,咳得心肺更痛。劳思过重或过于疲惫会引起些心绞痛,也没什么大碍,平和些心情便也无事。”

他轻描淡写的说,苏谨云听到耳朵里心里便泛起了心疼,身为一个男子肩不能提、步子不能迈开了走、心情也不能大起大落、笑的不能酣畅淋漓、哭得不能涕泗交流。这算个什么人生?若是这病落在自己身上,真不知道自己会抑郁到何种程度。

苏谨云默默不做声,席远却道:“幸亏这两年得江南一位名医的调理已经大好,轻易不会再犯病,只要继续调理吃药,再过三五年完全好透也不是不可能。”

苏谨云听了这番话心下安心了些,这时候东方已现晨光,昨夜雨停乌云散去,皎月直挂天边,三两点星子闪烁着微光,整个草原又是一番雨后新景,万物洗涤后都透着股新绿。

“你若好了之后可还会留在洛京中?”苏谨云问道。

“何意?”洛席远不解。

“我见你如此喜欢这草原风光,想来也是喜欢些山山水水,你若治好了旧疾,是否想要看一看这天下好风光?”苏谨云解释到:“越过千里江陵,览遍五岳好山,闲倚洞庭春水,夜宿姑苏寒山?”

洛席远抿着笑意明了地点点头,道:“想来这也是你心中所念所想。”

“知我者莫过于席远。” 苏谨云乐道:“若是边疆之势定下,待到社稷清明之时,我定要骑着红莲踏遍我大洛的每一寸土地,春至扬州赏桃花夭夭,夏来钱塘酌初荷曳曳,秋去衡阳望展雁飒飒,冬......唔......”

苏谨云停顿了一下好似十分为难道:“冬,冬还是在家待着吧,实在是太过寒冷,哪儿都不想去。就在家等那绿蚁新醅酒酿好了,便与三两小友红泥小酒炉,若是晚来天欲雪,便再饮一杯无。这才是惬意啊。”说完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好似那美酒就在嘴边一样。

洛席远听他这么一说倒问他:“不知这三两好友,可有我席远的一席之地。”

苏谨云道:“瞧你说的,若是没了你,这酒啊,喝的也是没劲。我这来了戍边这么久也不过你来看我,若是我这酒酿好了不叫你来尝,你岂不是骂我不懂得个你来我往?”

说到这时,两人同时想起了一件事,便一起叫道:“汾何酒!”

说罢齐齐看了对方一眼,一起大笑起来,洛席远笑的畅快淋漓,好似天地之间只剩下欢声笑语。

笑罢,苏谨云道:“好家伙,你可带了来?”

洛席远比了个数,“三坛!”眉宇间尽是洋洋得意:“如何?可够意思?要知道宫中也就十坛不多。”

苏谨云是个好酒的,尤其是那好酒,自两年前喝过这汾何酒便心里头一直痒痒。在边疆虽有这后劲十足的烧刀子,但喝起来的确是辛辣有余,后韵不足,这会儿可真是高兴的不行。

“好席远,你可真是与我心有灵犀一点通。我这可惦记了两年啊。”

“原来是惦记着我的酒而不是我,这可真叫我伤心。”洛席远装作黯然。

苏谨云眼珠一转:“席远弟弟啊,你是不知道啊,我一喝酒便想起这佳酿汾何酒,一想起这汾何酒便想起你啊,哎,我日日盼着见你,盼着我心肝儿都疼了,说是想酒,还不是思念你啊。”

这一番故作女儿家姿态的话说完,两个人齐齐打个颤,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经年瞬逝情义浓

洛席远皮笑肉不笑的从牙齿里挤出来一句话:“难为谨云了,竟然比惦记着自己情妹妹还要惦记我这个好友。”说完不知怎么的,心里好像被针刺了一下酸酸的。

“席远说笑了,哪里来的什么情妹妹,我这颗心可不是早早的放在了你的身上?你难道不知道?”苏谨云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说完也不作声,自己心里却像打鼓一样咚咚直响。

这下可糟糕了,玩笑说的多嘴巴秃噜了,一下子说出了真心话,这可不是时候啊。

他故作镇定的吹了两句口哨,越发觉得不对,这时候吹什么口哨?这不是更加显得轻浮了?这可好了,苏谨云一身僵硬的硬着头皮往前走,哪里敢回头看一看洛席远的脸色。

倒是洛席远心里炸开了雷,这苏谨云的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为何自己心这么乱?他是在开玩笑?还是......真心?

一心放在了自己身上?

洛席远看着苏谨云完全皱巴巴的衣服,又低头看着自己干净整洁的衣服,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那人在下面牵着马,下了一夜的暴雨,草与草之间满是水迹,水混着泥土早就成了泥浆。他牵着马走的又着急,这会儿定然早就湿了鞋,想想便知穿着湿鞋走在泥泞中有多么不舒爽。再看他满是泥污的衣服下摆,心里的那一点乱逐渐扩大,最后在他心里形成了酸涩和一丝窃喜的混合。

在这世上,他苏焱身份高贵,既不是奴仆又非多年相知的挚友,为何可以做到这样?

可以为了他的一己之私上战场厮杀,因他身体孱弱而夜雨取衣,为了节省时间连衣服也只取来了一套,连夜奔马,不畏电闪雷鸣。

如果不是君臣忠心,不是知己友谊,不是血脉骨肉,还有什么样的缘由才会让他做到这些?

明白一个人的用心良苦也不过是一念之间而已,许多事情已经如如梦初醒、穆然明了。

洛席远是怎样通透的一个人,只是因身体素有痼疾而淡薄了情爱,并非完全不通。

于懵懂中,他尚能将苏三当做朋友或是一个心性有趣的兄弟,但若是一朝幡然醒悟过来,便是彻底的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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