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清欲开始跟陆攸之细细碎碎地聊天。
“你有没有去过渲州啊？”她问。
陆攸之摇头，说：“没有。”
“渲州有什么好吃的吗？”
“你怎么总是想着吃啊你这个吃货！”她笑。
“那不想着吃还想着什么啊？风景名胜啊之类的多看几眼就腻了，但好吃的多吃一口是不会腻的！”
“唔，我们这边啊...有一些手打面啊，还有一些年糕做的，年糕里面包着菜做成饺子的形状，或者麻糍啊这种...”
言清欲拿出手机点开公众号开始搜索，然后给陆攸之看：“喏，这是整理出来的渲州美食啦，有很多图片的。”
陆攸之对着屏幕往下滑：“嗯，这个看起来挺好吃的，这个年糕饺子。”
“不叫年糕饺子啦，”言清欲对着陆攸之指过的图片再看一眼，然后把手机放回包里，“我们这边的方言我翻译不出普通话，所以也不知道该叫什么。”
“下次你来渲州我带你吃好了！”
陆攸之点头，说了句：“有机会吧。”
“有机会”这三个字可以说是一种客套。其实心里并没有这种打算，但为了礼貌，所以互相客气一下。但有时候“有机会”这三个字也可以说是一种羞涩后的真诚，其实心里有点想法，但羞于提上日程似的明说，所以来一句不置可否的“有机会吧”。
言清欲在这时候分辨不清陆攸之的“有机会”究竟是一种客套还是一种真诚。
陆攸之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飘飘的，看起来没那么在乎没那么郑重。但言清欲发现她在说完后还敛了敛睫，看似有过一丝的思虑和犹豫。
感情并非时时明朗，有时没于眼角，有时藏于眉梢，得靠猜。
言清欲虽乐观但不自恋，爱多虑又强调理智，所以她有时候会觉得猜不透。
相隔一站的坐车时间大概在五十分钟，其实已经快四十分钟过去了。车厢最前方的显示屏上有车速，还有下一站的目的地，言清欲每每瞟到一眼，内心就觉得无比焦虑。
最好是一直这么开下去。
车厢里的广播终于响起，说下一站即将抵达，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车速明显都慢了一截，时间已经差不多了，陆攸之要言清欲回去坐座位上，还把手里那盒寿司递给她。
寿司吃起来比较方便，气味也不算重，她是这么考虑的。
言清欲接过寿司，把行李箱推进座位那里，还不肯坐进去。
列车缓缓停靠进站。有一些乘客从座位上站起来排起队，准备下车。
“赶紧坐进去吧。”陆攸之对着言清欲说话，准备自己也排进下车的队伍里。
言清欲垂着头“哦”了一声，又立即揪住陆攸之的衣袖口，说道：“我初八回来好不好？初七也行。”
车门打开，乘客开始下车，又有一批刚进来的，开始找座位。
“干嘛不在家多待几天啊？”陆攸之笑道。
“我走啦，你赶紧坐进去。”
陆攸之挥挥手离开车厢，言清欲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车厢一端，然后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最后的这个回答不是明确的拒绝，但也没看出来人家有多少欣喜。
车站大，外面看起来没多少光线，车厢玻璃又吸光，看出去就是一片昏沉。言清欲的视线依旧追寻着陆攸之，她还没走，站在站台黄线外，看起来也在找人。两人的视线在某一刻彼此交汇。
陆攸之穿着一身黑，黑色短款羽绒服，黑色修身长裤，黑色的靴子。她的手插在上衣兜里，露出一双又长又直的腿，安静地站在外面，好像还在笑。
言清欲冲着陆攸之挥挥手，陆攸之冲她点点头。
停靠时间不过也就两三分钟，列车开始出站，速度缓慢攀爬，渐渐地有了气体摩擦车厢的风声。陆攸之那颗黑色的影子立在原地被一再缩小，言清欲把头贴在玻璃窗上，直到看不见了才扭回来。
列车呼啸着远去，陆攸之回身准备出站，她还要赶下一班回程的车。
言清欲大概是有半年没回过家了，一年的假期其实也就那么几个，真正值得回一趟家的更少。说到底还是家最重要，陆攸之在想，她有什么资格为了一己私欲，去奢求人家提前回来多陪陪自己。
说到底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已经十一点半了，言清欲打开那盒寿司吃了一个，手机里进来两条信息。
一条来自她妈妈——我和你爸等会儿来车站接你。
一条来自陆攸之——你回来那天告诉我，我来车站接你。
☆、第 68 章
“你回来那天告诉我，我来接你。”
好像她可以提前回来一样。
言清欲对着手机笑，回了陆攸之一个“好”，然后去回复她妈妈。
陆攸之回到家后拆开言清欲给的礼盒，里面装的是一个黑色马克杯。盒底还有一张卡片，上面是言清欲端正的字体。
开头有点意思——老陆。
老陆：新年快乐鸭！要身体健康！要天天开心！
这个人平时让她叫自己名字倒是扭扭捏捏说不出口，但叫“老陆”倒是挺顺。
陆攸之笑笑。
在她眼里言清欲的字还是漂亮的，虽然不讲究什么结构或者用笔，但像三好学生似的认真端正。不像她自己的，整的跟麻将块似的。
陆攸之往里面倒了杯水，然后下载了手机app开始调节温度，过了一会儿她就一口接一口地开始喝，说是要一天八杯水来着。
这个房子确实空了，陆攸之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翻剧看，没找到什么合心意的，觉得回家算了。她收拾了几套衣服，连带着那个杯子一起回家去住。
言清欲出站的时候就看见她爸她妈连带着她弟一起，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在出站口等着。半年没见，热络得很，她爸爸帮她把行李抬上车，她妈妈拉过她的手说哎呦这都瘦了。她弟弟也探过个身子说了句姐你真的瘦了！
明明前几年还是个小屁孩，现在都上高一了，快一米八的个子。
“要你弟留在家里做作业非不肯，就要跟过来接你！”她妈这么说。
言清欲笑笑。
不像有的家里，弟弟皮得很，要跟姐姐抢吃的还要打架，言清欲跟她弟弟感情一直都非常好，弟弟护着姐姐，姐姐宠着弟弟，一直是这么个相处模式。
“清觉，马上文理分科了吧？是选理科吗？”言清欲坐在车里问她弟。
她弟一脸嫌弃：“姐，早就没有文理分科了好不好，高考都改革了，你还以为是你那时候呢。”
“嗷...”言清欲一拍脑袋，“我又给忘了。”
晚餐也是异常丰盛，当然少不了她妈的拿手好菜爆炒猪肝，因为言清欲喜欢所以做了许多年，技艺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言清欲夹起第一口就直夸着好吃好吃。
陆攸之的技术没法跟她妈妈比，猪肝做得虽然比从前好多了但总是会太老，吃起来有点柴柴的，她说是怕没烧熟吃下去不好才多烧一会儿的。不过这味道啊，也可以算差强人意了。
言清欲这时候想起陆攸之的爆炒猪肝，脑子里弹出来她做菜时候因为胆小所以一副跑毒装备的样子，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她妈抬起眼皮看她一眼。
手机里刚好进来陆攸之的信息，是一条语音。
她把外放音量调到最低，然后贴着耳朵听：清欲，今天我开车回家，开到一半想起什么就对着副驾讲话，结果转过头一看发现是空的，原来你已经回家了，我居然忘记掉了。是不是很沙雕？哈哈哈。
言清欲抿着唇笑，边笑边听。这么说起来好像陆攸之习惯了她在身边的样子，感觉是在想她？但最后这个哈哈哈是什么鬼？有这么开心嘛？
她放下手机准备回复，迎面而来的就是她妈拿着筷子对着她的碗叮当一敲，她还吓了一跳。
“吃饭么还玩手机！”
她弟在旁边笑而不语。
言清欲闷了她弟一眼，赶紧锁屏，然后低头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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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攸之是在家里过除夕的，伯伯一大家子都过来，住她家里。按照道理她本该回老家过，但因为嫂子要生二胎，陆启华直接在津州给预约了最好的妇产科医院。反正距离预产期还有一礼拜，干脆就直接来津州过节。
陆攸之其实从前一贯当着小辈，但今年非同寻常，她还是陆小宝的姑姑，于是也有了做长辈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