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安迷修还是不给面子地睡了一路,雷狮长叹口气,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急得现在就想告白。
该死的细水流长,该死的长久经营。
一直到出租车缓缓开进两人家所在的小巷,那股子冲动也如潮水般退去,只余下无法开口的犹豫。
雷狮无精打采地把安迷修推醒,意料之中瞧见这家伙看见两人姿势后瞬间涨红的脸颊。他从来没发现安迷修居然这么容易脸红,明明有时脸皮厚得子弹都打不穿,可有时却仿佛一张糯米纸,轻轻一戳就会露出内里粉嫩的夹心来。
“不,不好意思……我太困了。”安迷修同手同脚地爬下车,等到雷狮付过钱后,才发现这人居然还拎着行李箱无措地站在那,活像个做了错事等着挨罚的小孩。
“没事,反正大家都是院草,互相靠着也不吃亏。”雷狮有点想笑,等到出租车离去,他也没舍得移开步子。
可这样的安迷修总是太稀有了,像是什么有时间限制的限定款,总是出现了一小会,随后又很快消失。
就像现在,雷狮看着面上红晕逐渐消下去的安迷修。他像是再度找回原本的自信与脾性,连站立的姿势都变得更加挺拔。安迷修朝他柔和地笑笑,一双眼眸再度回复到起先的沉静。大部分时候雷狮是喜欢这样的沉静,可放到现在,他却更偏爱先前一潭池水被搅乱的慌张。像是打破最外在的那层保护膜,触碰到蜷缩在真实世界的小小的那个他。
“暑假有什么安排?”雷狮手撑着行李箱的长把手,也不怕站在巷子里喂蚊子,就直接这么聊起天来。他深知安迷修的性格,总是那么礼貌,那么进退得当。所以他笃定自己不先离去,安迷修也会继续在这陪着他的。
“准备保研的事情吧,大四开学就得进行笔试了。”安迷修盯了会脚尖,随后视线又挪回雷狮脸上。他心里有点焦躁,急这家伙怎么还不赶紧掉头回自己家里去,非要拉着他在这一道喂蚊子。七月开头的夏夜已经有些燠热,连穿巷而过的风都带着热意,耳边有蚊子嗡鸣,安迷修一会跺脚一会甩胳膊,同一直佁然不动的雷狮比起来当真像个多动症患者。
他满心想着赶紧进屋吹空调,也就没注意到当自己活动筋骨时身边人意味深长的眼神;每当他视线再挪回去,雷狮就又恢复成原先吊儿郎当的样子,看得安迷修又急又恼。
可偏偏雷狮就像是有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问题,一会问问东,一会扯扯西。害得不堪忍受燥热的安迷修到最后就在不停地点头敷衍,反正他就中间听清楚几句要去哪哪玩,什么时候去打游戏,好不容易等到雷狮饶他一命打算放人,安迷修的腿上已经被蚊子叮了快五个包。
“靠,为什么蚊子不咬你啊?!”临走前,他看着一身光滑无包的雷狮,语气里满是嫉妒。
“没办法,你的血香呗。”雷狮耸耸肩,非常不要脸地调戏道。
安迷修本以为这又是一个同以往一样的暑假,充斥着炎热、蝉鸣,恼人的蚊子、写不完的习题,以及朋友间停不下的聚会。可他没想到这回假期开头就有些不一样。当他做好不用早起奔去实验室做实验,舒舒服服地睡到日上三竿的准备时,隔天上午九点,卧室的房门就被个不速之客直截了当地闯开。
“起床了啊——安迷修——”
伴随着幸灾乐祸的笑声,安迷修只觉得身上一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跟快要把头凑到他鼻子前的雷狮来了个大眼对小眼。
“……啊啊啊——!”
这下子睡意彻底被惊飞到爪哇国去,安迷修瞪大了眼看着拎着自己的空调被好整以暇站在床边的雷狮,叫完之后楞了半天,居然不知道该从哪开始吐槽的好。好在他很快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顺便还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裸睡的习惯。
“你怎么……我靠,为什么你会你一大早出现在我家啊?!”由于太过惊吓,最后一个字甚至有点破音。
相比起吓得不轻的安迷修,雷狮反倒跟在自己似的动作自然。他先是遗憾地把空调被往安迷修身上一盖,嘴里嘀咕了一句“居然不是裸睡”,随后挑挑眉,嘴角微翘地说道:“来吃早饭啊。顺便叫你起床是阿姨说的,不过这个叫早方式是我想的,怎么样,还算满意吧?”
“……满意你个头啊!”
安迷修愤愤地抱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虽然说他没有裸睡,但其实也就穿了条大裤衩。他把被子扔一边,跳下床就开始到处找上衣,偏偏雷狮还故意当跟木头似的在那杵着,气得安迷修毫不留情地抬脚踹他的小腿,踢得雷狮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结果找一圈没找到上衣,最后发现居然是坐在雷狮的屁股底下,安迷修不得不再废九牛二虎之力,跟这个混蛋大战三百回合。
等到他好不容易穿好衣服走出卧室,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了。
一开始安迷修还以为雷狮是说笑的,结果没想到自家母亲居然真的笑盈盈地把雷狮带到了餐厅,安爸爸坐在家主位上悠闲地看报,安迷修只能无语地挑了个离雷狮最远的座位,一坐下就开始拼命往嘴里灌牛奶。
假期第一天就见雷狮,太糟糕了!
“哎呀你慢点喝,没人跟你抢。”安妈妈端着装稀饭的锅进来,就见安迷修喝得一嘴奶沫。她好笑地放下锅,拿纸帮自家儿子擦了擦嘴角,又抚了抚对方不知为何炸起的头发。
“阿姨你得理解,毕竟安迷修到现在了还想窜一窜个子呢。”雷狮咬着包子,笑嘻嘻地搭腔。他一副全然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样儿,看得安迷修直想翻白眼。
不过雷狮这样大大咧咧坐在他们家吃饭,印象中上一回似乎已经是高一的事了。之后两人日渐疏远,邻里串门更是稀少,尤其是上大学后,安迷修的记忆里甚至雷狮家的灯都很少亮起。他的父母似乎总是很忙,小儿子在学校住校,大儿子就到处浪荡。这么一想居然觉得雷狮到现在还没学坏当真是件难得可贵的事。
早饭就是日常的稀饭包子配小菜,也不知道雷狮是饿了还是怎么的,吃得格外津津有味。安妈妈一向是喜欢雷狮的,这回好不容易他来家里一趟,一顿早饭就听这边安妈妈不停地问,雷狮不停地回答,插不上嘴的安迷修和安爸爸只好一直埋头喝粥。
“说起来这都大三了,雷狮你有没有谈恋爱呀?”八卦向来是女人的天性,话题在学习上打转了一会,安妈妈就顺着天性开始了她最爱的恋爱话题。
“没有,阿姨。”雷狮笑了笑,继续喝着碗里的稀饭。他在安妈妈面前总是格外乖巧,安迷修赌气地想肯定是装的,可抬起头看向雷狮时,又觉得这家伙眼底的真诚多得快要装不下了。
他本以为这个话题就这么一带而过,谁想到做母亲的还有一种当红娘的天赋。安妈妈一听没有,当即眼眸亮了亮,声音都连带着提高了两度:
“哎呀,真的吗?雷狮我跟你说啊,阿姨有个同事家的女儿——”
接下来又是一连串的相亲台词,听得安迷修捂着嘴只想笑。他一口气吃完了手边的包子,以为自家妈妈一席话说完雷狮肯定会找个什么理由推拒,没想到他猜中了前半部分,后半部分想破脑袋都没想到。
至少他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
只见雷狮微笑地等着安妈妈打机关枪似的说完,礼貌地点点头,随后开口道:“谢谢阿姨,但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那真的是怪阿姨多嘴了……哎哎哎,安迷修你怎么把勺子给掉地上了啊!”安妈妈遗憾地收敛起表情,一偏头却见自家儿子正呆呆地盯着碗里的粥,而手边的勺子已经不受控制地跌到了地上去。她惊诧地叫了一声,这才唤回安迷修的神智。只见他慢慢弯下腰,过了好半天才把勺子给捡起来。
安妈妈没注意那么多,转头又继续跟雷狮叨叨。那边雷狮奇怪地想看一眼安迷修,但奈何两人座位是对角线,再加上那家伙一直垂着脑袋,雷狮除了一坨发旋外什么也看不到。
早饭过后,安迷修已经再度恢复常态。从妈妈的唠叨里,他也知道了雷狮为什么今天会出现在他家的原因。原来卡米尔高考一结束就跟同学去毕业旅行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而雷狮家照常是没有大人在家,虽然有家政阿姨,但安妈妈不放心,还是张罗着把雷狮给叫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