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迷修拿叉子捣弄着盘子里的巧克力奶油,咖啡色的一团糊弄在一起,仿佛他此刻纠结的内心。看着一边玩手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往嘴里塞蛋糕的雷狮,安迷修深呼吸几下,终于决定挑起这个话题。
“我看你最近跟隔壁班花走得挺近?”
话音刚落,对面人就把视线从手机屏幕转移到了安迷修的脸上。
雷狮长得虽然好看,但给人感觉总是攻击性十足,尤其是不笑的时候,眼神锐利如尖刺,仿佛能直戳人内心深处。当他一笑,又陡然将面容缓和许多。不过大多都是带着痞气的笑容,很少深达眼底,似是而非的,也令人不敢掉以轻心。
而现在,雷狮就正拿着他招牌的似笑非笑睨着安迷修,看得人心里毛毛的,却又没理由先移开目光。好在雷狮很快就收起了打量的深究,整个人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开口:“好学生原来也有一颗爱八卦的心啊?”
“也没,就随便问问,挺好奇的。”安迷修勾勾唇,淡然地迎接着他绵里带刺的话语。
“没啥好好奇的,就那样呗,她对我有意思,但也没谈恋爱。”雷狮满不在乎地前后晃着椅子,毫不忌讳地说着自己的想法,“又不是她喜欢我我就得喜欢她,一开始感觉还好吧,还有点意思,不过最近有点烦了,没意思。”他撇撇嘴,一脸嫌弃。
安迷修听得想笑,不过笑完又难免感到兔死狐悲。他觉得班花也是个可怜人,虽然不知道她的喜欢有几分重量,但到底是一腔热血,遇上雷狮这种心狠的,也算是倒霉。
他拿指甲抠着手心,试探性询问:“或许你可以试试?万一处着处着就喜欢上了呢。”
只听噗嗤一声,雷狮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笑出了声来,他拿着不可思议的眼神,开口道:“你今天是怎么了,突然这么关心起我的感情生活来了?我说安迷修,你不会是喜欢那个班花吧?”
“没有。”安迷修皱皱眉,也不知道面前这人是脑子里搭错了哪根筋才会有这样的奇思妙想,“我就是觉得随便糟蹋女孩子的感情不太好。”
“哦——我懂,骑士道是吧。”雷狮故意拖长了语调,嘲弄地挑眉,“你怜香惜玉是你的事,但我不想接受是我的事吧?而且她这几天一直来班门口堵我,搞得一群人在那BB,烦都烦死了。”
“没想到你也会在意别人的话。”
“你这不是废话吗,我又不是动物园的猴子,还给人随便指指点点了啊。”雷狮不满地拿鼻子哼气,“我不怕这些废物的话,但就是觉得烦,跟一群苍蝇似的。”
“……”
雷狮本以为安迷修还要继续说,没曾想等了半天对面突然没了声。他狐疑地抬眸,就见这人垂着脑袋沉默不语,不知为何就是看上去有些消沉,连带着头顶常年翘起的呆毛也一道萎靡不堪。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安迷修比他所看起来的还要消沉。
也不能用消沉这个词吧,倒不如说是茅塞顿开。像是常年迷失在密林中的人总算拨开了枝叶找到了一条路,虽然这路上太多荆棘倒刺刮得他遍体鳞伤,但也不愿再有第二个人踏上这条坎坷路途。安迷修知道自己问的都是些没营养的问题,再尖锐些明确些的他根本不敢问。他不敢去试探雷狮对于同性恋的态度,不敢隐晦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不敢将自己拟化成什么路人朋友去举例;他知道这人实在太过聪明,一点就通,万一被捉到了马脚,估计以后就真的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其实在今天看到雷狮喜出望外的表情时,安迷修就已经差不多知道答案了。他想他还是太喜欢雷狮了,喜欢到比起冲动表白,更害怕失去这个人的存在。就算没有这几句对话,他也知道凭着雷狮的性子,多半是不愿轻易将就的。这不是一个可以被轻易打动的人,不是你喜欢,你特别喜欢,你喜欢到付出所有就能让他回头看看你的人。他高傲、自负、目中无人,尚未经过成长的跌爬滚打,如一颗最纯粹的原石闪耀着难以捉摸的光。
他只能等,只能隐藏,只能……只能远离。
但安迷修最后还是问了一句话,他问雷狮:如果有一个人很喜欢很喜欢你,喜欢了很久,你会接受吗?
他问这话的时候终于抬起了头,掌心已经被捏得生疼,疼得都要沁出泪水。是的,这是因为疼痛而快要落下的眼泪,绝不是其他。
他问得认真,可惜雷狮正捧着手机看搞笑视频,语句估计都没听清楚,反射性地回了句不能,然后又有些茫然地放下手机,问安迷修你刚才说了啥?
安迷修吸吸鼻子说没啥,就是替班花可惜而已。
他后来实在不想待了,在心里做了某个决定后,只觉得这个空间一分一秒都不能停留。安迷修有些匆忙地站起来,含糊地找了个妈妈要叫他回家洗菜的借口,小跑到门口就开始蹲在那穿鞋。雷狮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出些什么,跟在后面追到门口,他看着安迷修系了五次才系好了鞋带,盯着这颗棕色脑袋上的发旋,蹙着眉,说了句“待会要不要一起去网吧打DOTA,帕洛斯他们还说中午请客”。
这要是放平时,说什么安迷修都得屁颠屁颠地跟上,可今天他却沉默地背对着雷狮,过了良久才说了声“不去了,谢谢”。
安迷修打开门准备走出去的时候雷狮没来由地有些心慌,他也说不上来到底为何,就是总觉得这人要是出了这道门估计以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他难得良心爆发,又高声喊了句“真不去啊?”
可直到最后,那道清瘦的身影都没有转过身来。
那之后的生活依旧一成不变,上学、放学,作业、考试。安迷修只跟凯莉和格瑞提过只言片语,但两个小伙伴想深究时,他又摆摆手,难得什么话也不愿说。
凯莉本以为这样的安迷修会找老师去改文理志愿,没成想直到高一下学期结束,安迷修都没有任何动静。他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当个笑眯眯的老好人,面上端的温声笑语,但骨子里却潜藏着谁人都不知的硬气。
安迷修也并没有就直接冷落了雷狮。他依旧和这人讲话,打招呼,偶尔上下学,要抄作业了也会给一份,但自始至终基本都不再主动过。的确,对付雷狮这样傲气的人,这倒是最好的疏远办法。果然没多久,这家伙良心告了罄,也逐渐不找安迷修说话。慢慢的,不需要任何借口或缘由,两个人虽在一个班还是邻居,但关系却降回到比高中前还冷淡的状态。
雷狮的生活依旧丰富多彩。他有游戏,有死飞,有损友,有个老成的弟弟,屁股后面还跟着一大堆崇拜者和小粉丝。他可能都不会意识到安迷修这个人的到来与离去,因为他的世界里有趣的事物太多,却没有一样是贴上安迷修这三字标签的。
随着时间推移,大家伙步入高二,随后走入高三。没有人知道安迷修到底有没有真正放下雷狮,反倒是年级第一第二常年疏远的关系一时还有两人不和的谣言萌生。不过隔天就有人说看到这俩风云人物一起放学回家,谣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
一直到高考完开始填报志愿,安迷修头一次拜托凯莉去打听打听雷狮填的哪。得知雷狮想要出国或者考离家很远的地方后,顶着小魔女怪异的眼神,安迷修填了省内唯一的985——A大,想要和雷狮分道扬镳的意图不言而喻。
当然谁都不知道安迷修到底怎想的,作为朋友,他要真放弃这么一个傻逼倒也挺好。抱着这样的想法,凯莉也忽悠着格瑞一道报了A大,准备好朋友们继续开开心心地在大学齐聚。她甚至都做好了上大学给安迷修物色个绝世好男友的想法,开学第一天就摩拳擦掌地在开学典礼上到处找帅哥。头顶校长讲完话是新生代表发言,凯莉做贼似的四处看得不亦乐乎时,就听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一抬头,就是雷狮那张熟悉的俊脸放大在眼前。
一瞬间,她脑袋里只余下四个大字——冤家路窄。
TBC.
第十六章 16
雷狮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本来今天心情大好,想着晚上寝室没人,便邀上海盗团其余三人来聚餐打牌。晚饭照常是火锅,用的是帕洛斯那儿顺来的小电炉,烫菜由顺路过来的卡米尔和佩利买好,雷大爷翘着二郎腿,只需要张嘴等锅开就好。他小算盘打得好,还让帕洛斯顺便再弄几瓶啤酒来过过瘾,哪曾想千算万算忘了把佩利这家伙的智商算进去(虽然雷狮觉得这种东西压根不存在)。原本小电炉的用电量就已经接近超标,这小子无聊非得拿个吹风机当机关枪使,手贱还插了电;没等到他咋咋呼呼要去吹乱帕洛斯的一头毛,就见火花兹拉一闪,把靠近接线板的书本给烧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