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千恩万谢地应了,玉衡才起身朝柳玄机迎过去。
“柳东家,楼上请。”
“花东家。”柳玄机又朝她背后望去,微微颔首,与柏回见礼。
见玉衡伸手请他上楼,柳玄机也并不推辞,抬步朝楼梯口走去。
柏回与柳玄机见了礼,注意力却放在了柳玄机身后的年轻人身上。只见他身材瘦弱,眉眼低垂,极不惹眼。但他脚步轻盈,立如劲松,似乎是个会武之人。
这柳玄机只是个书肆东家的话,为何要带着这么个人贴身护卫?柏回心里暗忖。
玉衡引着柳玄机上了楼,入了雅厅。
“柳东家请坐,这位...”玉衡看向那青衣男子,只见他眉清目秀,鼻梁高挺,是个相貌俊朗的少年,看着不过十六七岁,脸色有种病态的苍白,亦步亦趋地跟在柳玄机身后,垂眉敛首,神色漠然。
柳玄机伸手请道,“不必管他,是我店里的伙计,花东家请坐。”
那青衣少年自入门后就立在一旁,一动不动,兀自沉默着,一点也不惹注意。
玉衡笑道:“柳东家不必客气,快请入座。”
柳玄机着一身天青色长衫,腰间束着青色绦带,上挂一枚碧玉,玉质通透,和他俊逸的面容相形益彰。
玉衡坐在柳玄机对面,替他倒了杯茶,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两人寒暄了几句,柳玄机似不大爱说话,她说两句,他才接一句。
窗外的余晖不期跃进来,在柳玄机面上镀上了一层暖玉般的莹光,让他看起来不似以往那么清冷,眉宇间染上了些许温润。
玉衡不自觉就多看了两眼,察觉自己看了人家良久,慌忙避开,低头又见他捧着茶杯的手指,似白玉无暇,根根修长。指甲却微微透着粉红,叫人看得心里一动。
感觉脸上陡然发烫,玉衡连忙捧起茶杯,猛喝了一口。
见玉衡眉宇骤然大皱,柳玄机关切地问道:“花东家这是怎么了?”
玉衡不知那茶滚烫,猛然喝下一大口,直感觉满口生疼,差一点就要失态。她疼得泪花直涌,强行忍住,装作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扯出笑容,“没事没事。”
柳玄机轻轻晃了晃手里的茶杯,看着升腾而起的热气,也不拆穿她,道:“花东家不必如此客气,说来惭愧,并没有争夺到名次,当不得花东家亲自设宴感谢。”
感觉嘴舌都疼得麻木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玉衡勉强笑道:“柳东家可千万别这么说,若不是柳东家仗义相助,这次只怕没那么容易筹到银子。当得重谢。”
柳玄机初初一愣,而后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垂眼眸,道:“花东家说笑了。”
第13章
正当时,门口有人轻轻敲门。
“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刘掌柜,他微走两步,对玉衡道:“四小姐,传菜吗?”
玉衡道:“传吧,先上一壶雕花。”
刘掌柜应下,肥胖的身躯挤过门缝,又转身将门关好。
不多时,一个小伙计端着几碟小菜,一壶两杯进来,轻轻摆在桌上,酒壶放在小炉上温着。
玉衡起身倒了两杯酒,正伸手将其中一杯递到柳玄机面前,他却谢绝道:“多谢花东家美意,在下从不饮酒。”
酒桌上好交朋友谈生意,但客人都说自己不饮酒了,玉衡有求于他,只得主随客便。
恰好这时菜也上来了,几个伙计脚快手疾,不多时,诺大的圆桌就摆满了佳肴。
“柳东家可曾来此用过饭?”
见柳玄机摇头,玉衡指了指几碟才道:“元河蟹丸,红烧腊酿,玲珑玉芽,这几道菜是临仙楼的招牌,柳东家尝尝可合口味?”
柳玄机夹了一箸,颔首称赞,又端起茶杯,“在下自来不饮酒,花东家请多担待,只能以茶代酒,在下先饮为敬。”
玉衡端起酒杯,笑道:“哪里哪里,柳东家请便。”说完一口饮下了酒。
柳玄机赞道:“花东家好酒量。”
玉衡眉宇大皱,倒不是酒辣,而是嘴里被酒的温度一刺,疼痛大作。听柳玄机这么说,只得忍着疼痛勉强一笑。
“听柳东家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玉衡问道。
柳玄机颔首应是,“在下是北方人。初到宝地。”
“这书肆想来不是柳东家的主要营生,柳东家还做别的营生吗?”
柳玄机摇头,“在下不才,天生不会经商,只开了这家书肆。”
华灯初上,酒至半酣。
见氛围热了些,玉衡自然地将话题引到了此行的目的上。
“不瞒柳东家说,我除了开了这间小书肆,还做一些其他的生意,城里多半胭脂铺子,是我开的。以后柳东家若想给家里女眷买点什么胭脂水粉什么的,柳东家是男儿家,自然不懂那些女儿家的东西,尽可来找我,一定让令眷满意。”
柳玄机脸色微不可查地一变,复又清冷了起来。
玉衡并没注意到,又笑吟吟道:“柳东家,你我虽同时开书肆的,但是客群并不一样,不瞒柳东家说,这书肆并不是我的主营,一间书肆开在那,难免寂寞了些,对于柳东家贵书肆的到来,我们是极欢迎的。”
柳玄机举起茶杯,“花东家是大度之人,在下自愧弗如。
这话让玉衡想起拿他当素材还在热卖的话本来。这会儿听他赞她大度,不觉脸有些发烧,只得笑称不敢当,举杯饮尽了。
“我有一事不明白,想请教柳东家。”
“花东家请讲。”
“上回我去贵书肆,发现你们的书卖得极便宜,我看了看,都是出自金玉书窑的书,我们书肆也是从金玉书窑买的书,你卖价却比我的卖价便宜了一小半。”这个涉及商业机密,玉衡不知道他会不会说,“我实在是好奇,若是柳东家肯解惑,以后你们书肆有的书,我们书肆就不卖,如何?”
玉衡急于知道答案,上身不自觉朝桌面倾去。一壶花雕早已被她喝去大半,虽没有醉,脸上却已浮起两团红晕。她本是清秀丽雅的容貌,此刻看来,又生几分娇憨。她秀眸含笑,直直地凝视着他,一双眸子在昏黄的烛光照耀下,亮得惊人。
柳玄机微微侧开头,避开她的注视。
“花东家严重了,就是上次告诉你的那样,我们书肆所用的纸是自己造的,所以成本价低。”
玉衡却噗地笑了一下,明显不相信,道:“柳东家既是只开了这一家书肆,又是自己造纸的话,造纸成本会高出几倍。不瞒柳东家说,金玉书窑是我开的,我们也是自己造纸,怎会不知?”
柳玄机面露惊讶,“原来金玉书窑竟是花东家的产业。”
玉衡又抛出一个条件,“柳东家若肯告诉我,以后柳东家来我书窑订书,一律给柳东家打个折扣,如何?”
见他放在桌面上的手食指轻敲桌面,似在思考,玉衡也不催他,她只是想要知道为何,条件给的很丰厚了,他多半会答应。
“花东家,既然花东家这般说,我也有个小小疑惑。”半晌,柳玄机抬眸道。
“请讲。”
“花东家的金玉书窑出的书,也比市面上其他书窑出的书便宜了近四成,这是为何,花东家若是能给在下解惑,在下便解答花东家的疑惑。”
玉衡闻言一凛。书肆不是她的产业重头,甚至那些胭脂铺也不是,金玉书窑才是她的产业核心。那是她的立身之本。
柳玄机凝视着她,面色极淡。
玉衡却没来由的一阵心惊肉跳。转瞬间,她想到了很多。最可能的,这是他故意的下的套。故意将书卖得如此便宜,引起她的注意,等她自行送上门。等她问到了,又故作玄虚,想要反套她的商业机密。
想清了这一层,玉衡惊得酒都醒了多半。
见她良久不语,面上闪过惊色,柳玄机似乎洞察了她的想法,道:“花东家莫不是以为我是来窃取花东家的商业密要的吧?花东家请放心,在下不过如你一样,好奇罢了。花东家也可以不说,在下只是突然想到那里罢了。”
玉衡微微一笑,避而不谈,“柳东家说笑了。”
没想到柳玄机又道:“至于花东家的疑惑,在下可告诉你。在下祖传一套制纸的技艺,工艺比一般稍简单,无需太多人力,成品质量上佳,送去金玉书窑的纸,想必花东家也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