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列……仙班?”
听到仙班这两个字,他‘腾’地从躺椅上做起来,快步走到道童身边,和他确认再三,名单上是自己的名字没错,可这法术失控又该如何解释?
道童也看出了他的疑惑,没等他开口就抢先解释了一番。
“情关是修行的最后一关,也是最难的一关,成仙并不是要斩断情丝,而是学会成全甘于牺牲,唯有怀着悲天悯人的大爱方能得道。”
“私欲诱人,心魔可憎,一味用法术压制只会适得其反,想通了看淡了,自然明了,法术失控也是修行的一环阿。”
道童踱着步,慢慢地说完了其中缘由,他又指着院落里一棵桃树对狐仙说“不信大人可以试一试。”
狐仙屏气凝神,随手一挥,那棵桃树不仅开了花,还以极快的速度结了果。因为小姑娘不在,这些植物他也无心打理,花圃里杂草丛生,瓜架上成熟的瓜果没人采摘,掉落后烂在了地上。现在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刚刚还一片荒芜萧瑟的庭院,一下就恢复如初了。
狐仙看着自己的双手大喜,他一把推开二人,向府邸大门跑去。
“大人,这么晚了,你去哪啊!”
他以极快的速度冲出府邸,消失在黑夜的树林里,只留下那一句坚定而有力的“去找她!”
道童叹了一口气,翻开名册,划去他的名字,又标上了数字1115。
小九指了指那个数字,询问是何含义。
“1115,第1115只放弃修仙的狐狸。呵,也是,看过五彩的世界后又怎会忍受得了黑白的单调。”
“你这是什么意思?”
“传说都是骗人的,只有动了凡心的狐仙才能看见色彩,而从那一刻开始千年修行也注定要作了废。一时的贪念,换得了狐狸一族永世无法成仙。”
“你个小童,说话怎么一套一套的。”
小童收起名册,用拂尘轻打了小九的头,不屑地说“我看你才是没大没小,我比你家大人还要大上几百岁。”
……
追赶了一夜,他在法力彻底消失前,终于在入京的最后一个关卡看到了宫轿。
悠然撩开帘子,看到轿外成片的橘子林,想起了小时候爬树为了摘橘子被狐仙责怪的情景,马车颠簸了一天,她平生还没走过这么远的路,十分不适。她命宫女叫停马车,可管事的太监说还有二十里就可入京了,要她在坚持坚持。
从来只要她说什么,无论多荒唐,狐仙都想尽办法去完成。这几日,虽说伺候人多了不少,可却少了狐仙府邸的那份自由,宫女教了她许多皇城里的规矩。
现在竟然连一个小太监都管到自己头上来了,这要是真进了宫,还能有好日子过了嘛。她已十分难受,再加上这几日过得憋屈,这下一股脑全发泄在管事太监头上。
他想起出发前,皇帝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心伺候,宫中美女有不少,还没看到皇帝对谁如此上心。所以悠然一闹脾气,他马上应允,要全队停下休息半个时辰再走。
听到可以休息,她不顾宫女的阻止,跳下马车。脱了碍事的外套,把裙子别在腰间,挽起袖子,就往橘子林的方向跑去。管事太监吩咐小厮们赶紧跟上,小厮们还没来得及下马,一阵狂风刮过。卷起地上的落叶,漫天尘土迎面而来,众人都用宽大的袖子捂住眼睛。
这时,悠然的一声尖叫惊了众人,管事太监为首的一行人循声跑去,待狂风过后,他们发现人已凭空消失了。冲在最前面的小厮说,好像看到了一只黑狐从风中跑过。
管事太监两眼一黑晕了过去,这可如何向圣上交代。
悠然被人突然抱起,她大叫一声刚要挣扎,熟悉的青草气息让她搂紧了来人,贴在他的胸口可以听见他有力的心跳,是他,他真的来了。
狐仙抱着她很快就飞出了数十里,他停下来,想放下她。悠然抱着他的脖颈怎么都不肯松手,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没事了,我不会再放开你了,先下来好吗?”
小姑娘离开了他的怀抱,还是不放心地拉着他的手,生怕他再丢掉自己。狐仙看到她泪眼朦胧,心疼不已,他低头轻吻她的侧脸,舌尖舔掉了眼泪。冰凉的咸涩,却甜到了心里。
“许……公子,你怎么来了?”
“以后就叫我许墨吧。”
她点点头,又扑进了他的怀抱,她太害怕了,分隔的这几日就好像过了一生那么长。他搂着她,轻抚后背,目光温和,重获至宝的幸福滋味在心里蔓延。
“以后我不是狐仙,没有办法让你的小宠物起死回生,也不能让桃花在冬日绽放。我只是一个爱你的普通人,是会陪你慢慢变老的许墨。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好。”
她掂起脚以吻封缄,多日的思念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宣泄。
另一边,管事太监害怕担责任,把责任全推在了随从侍卫身上,硬说是妖怪作乱。听闻悠然出身的地方有狐仙的传说,而且随身的侍卫也看见了一只黑狐。
皇帝自然不信,所有人都下了大狱。他夜不能寐,因为梦里都是树林里和她相遇的场景,耳边还有悠扬的笛声。于是派人前往蝶山,府邸早已人去楼空,只有门口两棵歪脖树依然挺立,山下的村庄里也没有她的踪迹。
龙颜大怒,下令砍了树,烧了府邸,屠了村庄。
第8章 BE
狐仙夜观天象,发现有星宿陨落,他眉头紧锁,站在山崖的高枝上,俯视由他庇护的这方土地。
大雨一连下了几日,看着院子里的积水他心神不宁。无论做什么,心中都隐隐不安,古琴弦断了三回,他最爱的狼毫笔也折了。他冒着大雨走访了每一个村庄,发现村庄修建的河堤破烂不堪,有几处还生了蚁穴。
如若大雨一直不停,堤坝是支持不住的,到时候就是百年一遇的天灾人祸。
可他是仙,不是人,无法干政。他匿名写了好几封加固堤坝的陈情书,送往附近的县衙,无一例外地全部石沉大海。县衙老爷年俸有限,不爱多管闲事,更何况修筑堤坝的钱款,一环一环克扣下来早就所剩无几。
狐仙明白了,这个浩劫是无法避免的了。
洪灾爆发的当日,三人站在山顶的高枝上,看河水冲垮了堤坝,无数房屋农田被瞬间淹没,河水卷走的人不计其数。
小姑娘眼尖,看到一个孩子抓着一棵枯藤,在河里苦苦挣扎,她求狐仙可不可以救他一命。狐仙施法想将他从河中捞起,可被河水卷入的房屋碎瓦片向他打去,男孩满头是血,松手的瞬间被河水吞噬,不见了踪影。
狐仙无法阻止天灾,他只能是施法,砍了上百棵树木,丢到河中希望可以救人一命。但杯水车薪,河水湍急汹涌,一旦卷入便瞬间沉入河底,再无生还机会。
雨终于停了,河面也渐渐恢复平静,只是被淹没的村庄无法挽回,河面上漂浮的尸体多得吓人。狐仙站在高枝上,心疼不已,他在此修炼了千年,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花对他而言都有名有姓,植物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万千丢了性命的无辜村民。
自洪灾爆发以来,狐仙每日下山,悄悄躲藏在狐仙庙宇的后殿,认真倾听村民们的愿望,想尽办法去补救,希望可以为他们做些什么。
面对百年一遇的大灾而言,他能做的实在太少太少。
这日无知的村民拿着锄头冲进了狐仙的庙宇,抢走供奉,砸了雕像。
狐仙站在庙宇里,第一次为他庇护的村民,为自己留下了眼泪。他不明白,他这一生,从未对不起任何人,专注于修仙,庇护一方百姓,尽心尽力,为何落得如此下场。
修行修的是心魔,仙与妖不过是一念之间,一旦堕入魔道,再无重拾心性的可能。
面对气势汹汹的村民,他的内心充满了戾气、愤恨、不甘,他痛恨村民的无知,不甘心自己做了这么多竟落得如此下场。他越是发怒,他的法力就会变得更强。
他双手攥拳,站在一旁努力遏制自己的怒气。就在这时听闻村民涌入狐仙庙宇的小九和悠然匆匆赶到,她用力掰开了他紧攥的拳头,他顺着力道将她拥入怀里。他的眼泪顺着她的脸庞,流了下来,嘴里呢喃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