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舟吻了吻女儿的额头说晚安。然后他躺在另外一个房间的双人床内,闻着空气里一种像是奶糖似的香甜味道,慢慢舒张开身体,心情一点点地放松了下来。
他闭上眼睛,慢慢的,一点点的进入了梦乡。在那个梦里,陆承搂着他,躺在他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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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当他们从乐园里离开的时候,陆承还是没能回来。
季涵过来接他们,许笑嫣精力旺盛地和“季涵哥哥”讲着乐园里发生的故事。
季涵边听边笑,时不时追问一些细节,惹得许笑嫣更加眉飞色舞。
他全程没有同许青舟说话,许青舟想问陆承情况,也就没能问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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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涵把两人送到别墅门口就走了。许笑嫣一进别墅,就冲到自己的小屋里关上门。
许青舟站在空荡荡的大厅,心理陡然觉得有些空落。短暂的快乐,像是一道门。他走进去,又被驱赶了出来。现实仍旧没有改变。
他心中的烦闷又一次发作,于是许青舟干脆出了别墅,沿着江边漫无目的的散步。
夏末的傍晚,江风有些大,空气里带着点南方特有的湿气。大概是要下雨了。
许青舟走着走着,慢慢走到了一条酒吧街。
在他走进那条街的瞬间,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雨淅淅沥沥,不算很大。但乌云遮住了落日的余晖。街边的路灯,便一个挨一个的亮了起来。在白日与黄昏的交接,深蓝色的天空与橙色的灯光,带着一种略微迷幻的色调。
许青舟驻足看着。不知不觉就有些走神。
直到他看见不远处一个酒吧,一名穿着黑白西装的侍应生出来,将户外桌子上支起大伞,又一个个摆上烛灯。
那道身影有些熟悉,许青舟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跟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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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梓尧?”他有些诧异的喊出那个名字。
年轻的青年回过头,先皱了下眉,随即露出惊讶。“许老师?”
时隔两年没见,他们都觉得对方变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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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舟第一次走进酒吧。他坐在吧台旁边,低头握着手里的鸡尾酒杯子,有些紧张。那是赵梓尧给他调的。
男孩说这杯酒的名字叫“再见”,取再次相见之意。许青舟抿了一口。酒精味不是很重,有些苦。但是气泡炸裂开来,又带着一股清清淡淡的回甘。许青舟没喝过,第一次尝,觉得很奇特,于是不知不觉就喝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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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从文城离开后,赵梓尧就去了南方的鹏城打工。一开始是仗着打架厉害,做保安。但是普通大厦的保安工资不高,于是他认识了一个老板,便跟着对方去了壕镜,在赌场里当安保。
一年下来,他赚了些钱。但身上却常年带伤。后来有一次,被一个发疯的赌客用刀捅了,他便觉得总这样下去,既不安定,也不现实。
他辞了赌场的工作,经另一个老板介绍,最终辗转回了南边。只不过没回文城,而是在申城安定了下来。
他如今在这家酒吧里打工,一方面负责酒吧的安全,另外一方面,也在当调酒师学徒。等过了年就准备去考证,也算是有个手艺傍身。
许青舟听完赵梓尧的经历以后,唏嘘不已。等赵梓尧问起他的时候,许青舟却不知从何说起。
赵梓尧说,自己隐约从文城听到了风声。许青舟没承认,也没否认。赵梓尧安慰了他两句,还说要把之前许青舟借给他的钱还给他,许青舟摇头不肯要。
在闲谈之中,酒吧里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许青舟这才发现原来这间酒吧里竟全是男人。
他问赵梓尧,赵梓尧才笑着解释,这是间gay吧啊。许老师,你和男人在一起那么久,我以为你也是呢。
许青舟那时已经喝多了,被赵梓尧这一问,竟给问得愣住了。
他晃了晃自己醉酒以后不太清醒的脑袋,好像一瞬间,所有的烦躁突然便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归处。
他是吗?他问自己。
他的人生都已经被陆承改变了。而现在,他连自己,也都要被那个男人“扭曲”吗?
许青舟觉得胸口发沉,整个人闷得喘不上气来。
他不是啊。许青舟想。
他本来不是。
第六十八章
许青舟很少喝酒。所以偶尔喝一次,便很容易醉。
他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头还很晕。他觉得自己是清醒的。意识、思维,甚至比往常还要清明,可走起路来,脚步却很虚浮。
别墅的地段很好,闹中取静。沿着繁华的酒吧街大概走上十五分钟,就能看见被围墙围着的草坪。
许青舟用手按完密码,刚进到屋里的那一刻,陆承就冲到门口,一把扶住了他即将软倒的身体。
“你喝酒了?”陆承托着他,闻了闻许青舟身上的味道,皱眉问道。
许青舟嗯了一声。
然后陆承便有些生气。他喘了两声,想要发作。但过了两秒,又慢慢放松下来。他叹了口气,笑笑道:“还好,回来了就好。我差点以为你走了呢。”
许青舟摇摇晃晃被陆承扶着,走到客厅的沙发上瘫坐下来。
他仰头打了个酒嗝,发了一会呆,低声叨念着:“可我早晚会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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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承去吧台倒了一杯温水给许青舟,又喂他吃了一颗解酒糖。
许青舟嚼着糖,偏头问陆承:“什么时候回来的?”
“十点多吧。”陆承说,“回来了本来以为你在休息,但心里又不踏实。熬到十一点多,没忍住敲了卧室的门。里面没声响,我有点害怕。推门进去见你没在,心里顿时就慌了。”
许青舟略过这个话题,抬起眼睛看他问:“事情解决了吗?”
陆承点点头又摇摇头。
“已经移交到法院,可能快要下判决了吧。但应该不会太糟糕。”
许青舟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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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靠在沙发上,突然从茶几上摸到陆承的烟,点了一支,抿在两唇之间。可能酒精会催发人吸烟的欲望。许青舟闻到了陆承身上的气味,突然之间就有些想抽烟。
那支烟被陆承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抽走了,转头叼在自己嘴里:“你以前从来不抽烟的,可别被我带坏了。”
他说完,不知想起什么,愣了一会,又低声道:“你也不喝酒的。”
许青舟笑了下,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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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是会变的。
而许青舟所有的改变。
又全都是迫于陆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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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一时有些沉默。而这时许青舟突然道。
“你能猜到我今天去哪里喝酒了吗?”
陆承摇头,许青舟说了一个酒吧的名字:“THE LINE,是叫界限对吧。”
许青舟盯着陆承,见男人听到名字时脸色微变。许青舟问:“你知道那里吧?你去过吗?”
陆承深吸了口气,把烟抽完掐了。他顿了一会点点头:“以前去过,进去玩了几次。”
许青舟说:“是了,你肯定去过。”
他突然抬手摸了摸陆承的脸:“那里是你的界限,是你的世界。”
陆承猛的握住许青舟的手,从自己脸上拉了下来。他攥着那只带了些硬茧的手,握在双手手心里。从皮肤上感觉热度,才发觉自己的手是冰凉的。
许青舟一反常态的“和颜悦色”,反而让陆承更加心慌。
他不想让许青舟开口,可许青舟却好像偏要说。
他说:“我进去了,以前从没进去过这种地方。我连酒吧都没去过。何况是这种。我在酒吧里我见到了很多你的同类,各种各样的,什么人都有。我觉得很别扭,说不清楚的感觉。”
许青舟眨了下眼,眼珠转了转,盯着面前的空气。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或许是因为醉酒,便带着几分平日不会表露出来的幼稚委屈:“但我不是。陆承,我不是啊。可是在那里所有的人都当我是,还有人过来摸我,我觉得很别扭,还有点恶心。我难受的不停在喝酒,所以就喝多了。”
他说着看向陆承,轻声地问:“你知道我回学校里的时候,他们都在背后偷偷说我什么吗?”
陆承喉咙动了一下,把眼睛错开。
许青舟自嘲的笑了下,说:“他们也觉得我恶心。他们连借我的钢笔用,都觉得恶心。他们说因为我是同性恋,所以我就会用钢笔那个……可我不是。我一辈子过得清正廉洁。大学的时候宿舍里看片子,我都偷偷躲开。他们嫌我不合群,我也耻与他们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