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舟怒气冲冲的拉着名叫赵梓尧的男生离开。
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让赵梓尧脱下上衣,露出身上青青紫紫的大小伤口时,许青舟咬牙切齿的说,“我一定会替你主持公道。你放心,以后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而出乎许青舟的意料,那个名叫赵梓尧的男生冷冷的看着他,沉默了片刻之后,发出了细小的嗤笑。
他冷淡的说道:“别给李燃处分。因为我是自愿的。”
自愿两个字,像一盆冷水,浇在了许青舟的头上。
许青舟一时呐呐说不出话来。直到赵梓尧将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老师,请您别给李燃处分,我是自愿的。”
赵梓尧说话的时候,音调很冷。可是那不能掩盖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认真凝重的表情。
许青舟瞪大了眼睛,一时有些难以置信。他问:“自、自愿?......为什么。”
赵梓尧看着面前的老师,面无表情的把校服T恤穿回身上,然后“嗤”了一声说:“很难理解吗?”
“为了钱啊。李燃有钱,他想找点刺激。他打架打不过我,但他有钱......”
“我们有了点小冲突,所以他要朝我发泄。打一拳100块钱,我站着让他揍,边上有人计数,上星期他揍了我二十下,一共是2000块钱。我缺钱,老师。”
赵梓尧说凑近许青舟耳边,平静而小声地说完。
然后他穿上校服外套,拉起拉链,就准备离开。
许青舟伸手把他拦住。
“你是......你是有什么困难吗?”他问。
赵梓尧拎着书包,像一个老城的成年人那样偏着头,冷冷地反问:“缺钱很难理解吗?又不是每一个孩子都有一对爱他的父母。”
他一句话把许青舟堵得哑口无言。
“我可以走了吗?”赵梓尧站在许青舟的办公室门口问。
许青舟摇摇头,指着面前的椅子让赵梓尧坐下,企图苦口婆心地劝说。
“就算是这样,也不该和同学去做这种交易。”
“你现在年轻,对自己的身体没数。万一、万一出了点事......”
“那些钱还不够你的医药费的。况且再说了,如果是真的缺钱,你就更不应该和同学起这种冲突了。你每天身上带着伤,浑身疼,白天的时候怎么认真听课?”
“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好好学习。等你考上好大学,你以后就独立了,那时候你可以去打工,可以做兼职,你可以不用依靠父母去生活,以后你也能有机会挣更多的钱。”
“我不知道你家里现在有什么困难......但是......”
许青舟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但是我等不了那么久,老师。”
赵梓尧坐在许青舟对面,他衣服的拉链被拉得很高,遮住了下巴。男孩扯了扯自己的领子,突然笑了一下。
他问许青舟说,“老师你听过一个故事吗?”
“一个人分别给了两户人家一头羊,等到第二年的时候再去看。穷人家把那头羊宰了吃了,这一年依然很穷。而富人家用那头羊交配,又生了很多新的小羊,于是富人变的更富了。于是那个人感慨,这就是穷人和富人的思维不同啊,思维方式决定了他们的未来。”
“听起来很有道理吗?”赵梓尧笑了一下,继续说,“可是那个人不知道。如果这一年,穷人家不宰了那头羊去吃,可能他们一家都熬不过这个冬天,就饿死了。而富人家除了羊,还有猪可以吃,还有牛可以吃。”
“我固然知道好好学习,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老师,我放了学要去打工,还要去医院照顾我奶奶,我还有处理不断的麻烦事。学习不光是聪明就够了的,也要时间和精力。可我哪有这些呢?”
“我不去打工就要饿死,我不去医院照顾奶奶,奶奶可能明天就去世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来钱快的机会,挨几下打就有几千块钱啊!你们这种道貌岸然的成年人,凭什么高高在上说着天真的风凉话?!你凭什么连我好不容易赚到的机会,就这么轻飘飘的夺走,还自以为实在帮我!”
赵梓尧瞪着许青舟,冷冷呸了一声。然后像是终于把心理憋闷了许久的不甘都骂出来了一样,半晌后低下头,又气愤的嗤了一声。
“你懂什么啊。”他愤愤道。
许青舟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怔愣了许久,才苦笑了一声。
他这之后才终于想起一开始赵梓尧说的那句话。
他说,我是自愿的。
第十九章
佛说,万物都有因果报应。
人生在世,无非是苦。
爱缘取,取缘有,十二因缘环环相扣,一切今生遭遇,或许前世早已注定。
许青舟不知自己前世是否作孽。
但他知道,这辈子,他既然投胎做了许河的儿子,那么许河曾经犯下的错误,他便不得不去承担起这份错误的后果。
赵梓尧早已经想的清清楚楚。
生活与现实,不会给每个人厚待。在这个世界上,他所能够握住的自由,无非是在有限的选择中做出一个决断而已。
所以赵梓尧自愿做出了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不好”的选择。
可那是他需要的。
他只能这么选。
在得到了许青舟保证,暂时不会追究李燃的责任时。赵梓尧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还没在等许青舟说什么,就转头离开了教室。
许青舟在赵梓尧走后,又在椅子上做了一会,随后去学校后面的提款机里取了三万块钱。
他将那笔钱装在一个信封里,写上了赵梓尧的名字,暂时锁近自己的办公室抽屉,准备下次见到赵梓尧的时候再给他。
这笔钱其实不算太干净,但至少许青舟希望它能变的更有意义一些。
如果一个穷人的命运无法依靠一头羊去改变的话,那么两头、三头、或者十头或许可以。
熬过这个冬天,吃饱了肚子,如果还有富裕,那么也许新的一年,会变好一些。
许青舟不知道赵梓尧的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至少三万块钱,能够让他在一段时间内,不用再去打工或者依靠伤害自己的交易去维持那个窟窿。
那天晚上,许青舟去找陆承了。
他到陆承公寓的时候,陆承刚洗完澡,正坐在客厅里抱着苹果笔记本工作。
他的手边放着一杯酒,面前的茶几上点着烟,昏暗的房间里孤零零开着一盏台灯。
台灯的光和笔记本的荧光照在男人脸上,让他本就深邃的轮廓,因为认真的表情,而看起来有种孤寂而肃穆的错觉。
许青舟开门的时候,陆承抬起眼睛,有点讶异。
他停止手指的打字,用一种审视而带了一丝不可察觉的紧张的目光看着许青舟。
陆承为什么会紧张,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许青舟进了房间,将外套脱下以后,走近陆承,跪在他脚边。
他撩起了男人的浴袍,顺从的贴近他。
他一开始只是试探着轻轻吻了吻陆承的小腹,直到耳边听到陆承有些不稳的呼吸声后,主动解开男人浴袍的带子,顺着小腹渐渐向下舔去。
许青舟在来的路上,其实想了很多。
赵梓尧的话,像是一记警钟,敲在了许青舟的意识里。
你懂什么呢?那个不满十八岁的倔强男孩带着对生活的愤懑与不甘这样低声的质问许青舟。
那一瞬间许青舟突然想回答,我又有什么不懂啊......
他恨陆承,他当然恨他。
那个男人用一份包养合约折辱他、作践他。他用身体上的暴力和精神上的虐待折磨他,所以他当然恨他。
可是如果没有这一份包养合约,许青舟哪里来的钱给许河治病。
陆承完全可以去包养其他更加年轻漂亮的男孩。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所握有的自由,便连这份选项都不曾有。
他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感激----感激至少陆承对他有这一份想要发泄的冲动与厌恶。
那至少......给了他选择的机会。
时间从来不会等待任何人。
就像许河的病,尿毒症,严重的肾衰竭,他生存下来的每一天,都是靠着透支金钱,以医疗的手段透析而维持。
时间不等许青舟,更不等许河。
如果不是这一份包养合约,每个月三万块钱,许青舟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许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