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就在这无比安静的时刻,张起灵突然嗅到萦绕在鼻尖的某种气味。
张起灵无法明说这是属于什么的味道。最先让他想到的,是春风沉醉的夜色,接着他看见一片桨声灯影里的水面,月光浸了满满一湖。很快,其他的东西渐渐具体起来,他想起江南的杏花春雨和青石桥面,想起西泠印社的宣纸水墨和钤盖的朱印……但远不止这些,那里面居然还藏有一缕雪的气息,不是江南沾着泥腥水气的雪,而是朔方千里冰封中凛冽的寒意,就像外面飘雪的长白雪峰。这太特别了,若以一个词来形容这究竟是什么味道,那么,他只能以“吴邪”概括。
张起灵看了看怀中彻底昏睡过去的人,这不可能,他想,吴邪在这个时候,明明还未分化……有一件事,他早就意识到却在刻意忽略,现在,到了该醒来的时候了。
张起灵猛地睁开眼睛,他已完全清醒过来,强迫自己去忽略身体上的不适,但与以往不同,今天这股燥热感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他很快意识到刚刚的气味并非完全来自梦中。吴邪的房间在隔壁的隔壁,信息素毫无疑问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吴邪在张起灵走后不久分化成了Omega,用十年时间做到了连Alpha都无法做到的事——他瓦解了汪藏海的局,不仅接张起灵出青铜门,更把他从家族斗争的漩涡之中抢夺出来。
他当然也付出了太多的代价,张起灵能看见的和不能看见的,脖子手腕上的伤痕,眼里时而闪现的阴狠沧桑,这些已经足够引起张起灵的疼痛,而不能直接看见的可能严重数倍,比如,吴邪失去了嗅觉,虽然身为Omega,却闻不到任何信息素的味道。而搬到雨村这段并不长的日子里,他的信息素一直处于极度紊乱的状态,发情期不定,身体状况糟糕,头晕失眠,食欲不振,这些都是常态,更别说坐立难安,紧张焦躁的精神状态。
吴邪本不该承受这些。
但即使是现在,他仍然不能为他承担任何痛苦。张起灵这样想着,屏住呼吸以抵抗吴邪极其缱绻的味道。当他起身洗漱整理后再出来,那味道已经消散了,人工合成的柠檬清香遍布了屋子里每个角落。
吴邪使用了大量的抑制喷雾。
看来,近几日,他得尽快找一件需要出远门的事。张起灵这样打算着,突然听到敲门声,吴邪隔着门在问:“小哥,我方便进来吗?”
TBC
第二章
*老张:我的omega只拿我当按摩棒怎么办?在线等,急急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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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天真你不是吧……”
胖子捏着鼻子从房间出来,只见吴邪拿着瓶清新剂在家里猛喷。虽然胖子是个Beta,闻不到吴邪的信息素,但这人工合成的味道实在太过明显,他在鼻子面前扇着风:“我说你们Omega不是有周期吗?你小子怎么回事?前几年不是还说性冷淡来着?现在这是第二春?”
吴邪白了他一眼:“闭嘴闭嘴,一边呆着去。”
他把胖子赶开一步,继续狂喷喷雾。
胖子并没有走开,他皱着眉头道:“天真,这段时间你身体怎么样你自己清楚,我看还是得抽空去医院检查检查。”
吴邪收起那喷雾,朝胖子笑了笑:“没事,没有什么大问题,又不是没查过,早几年透支太多,这不是调理着嘛。”
胖子仍然觉得不妥:“看你最近胃口小地跟猫似的,你自己去照照镜子,脸色都差成什么样了?前几年不是调理过来了吗?到了现在怎么还跟没适应一样,又弄得这么惨兮兮的?我看你啊,这段时间那抑制剂就别吃了,太伤身,咱这里又不是没有Alpha,”胖子往张起灵房间转个了眼神,压低了声,“他还能不帮你?”
吴邪当他开玩笑,笑骂道:“你个死胖子,教我把主意打小哥身上去,这是嫌天下不够乱啊?”
胖子挑眉:“啧,你倒还不乐意了?咱小哥论身份,论长相,论能力,论性格……呃,性格是差了点儿,但抵不过人对你好啊,这样的你还不乐意,是抑制剂吃上瘾了还是怎么着?”
吴邪看了看张起灵房间那扇门,没有说话。
胖子嘶了一声:“胖爷我就纳了闷了,你分化成了Omega不刚好跟他天设地造的一双,跟磁铁正负极似的,啪——”胖子夸张的拍了下手,“——就合一块儿了,我还以为你接他出来在山上就干柴烈火烧上了呢,到这时候生米都该煮熟了,怎么你俩到现在还没个说法?别不承认,这段时间你信息素紊乱成这样你敢说跟他一点关系没有?按捺不住就是上啊,都是爷们,怂个屁!”
胖子一向是话糙理不糙,吴邪也知道他今天说这些是为他好。但有些东西还真不是想的那么简单,真要一A一O碰一起就万事大吉了,那还要脖子上这颗脑子做什么?
吴邪心里清楚,他跟张起灵两个不是一点没有那个意思,胖子有些事不知道,硬要说的话十年前他还没分化就和张起灵搞上了。但这事张起灵回来以后他们心照不宣地谁都不去提起,午夜梦回,那些记忆都只当色迷心窍产生的幻觉。
十年前的温泉旁边,那时的心情实在太过于复杂了,对于吴邪,说是情yu,倒更接近赌气和愤怒,生死诀别后又经历雪崩雪盲坠崖暴风雪,再被张起灵救起来,躲到山体最深处,在温泉边给张起灵包扎断手,又得知张起灵是为他去守十年门……这一切催发了太多难以明说的愤慨与悲痛,他们最终选择了一种明知不可而为之的最糟糕的方式去发泄。
要是明天是世界末日,最后一件事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爱。何况那时候吴邪是个Beta,想干就干也不需要负责,方便得很。反正十年以后怎么样谁都不知道,指不定天人永隔指不定张起灵早就失忆了,破罐子破摔怕什么?
那一次是两个人的失控,而现在,吴邪分化成omega并没有给他们的关系带来实质性的进展,甚至只增加了更多隔阂——他们的关系因为性别问题变得更加复杂。
主观来说,吴邪并不想因为成了Omega就被张起灵当作Omega来对待,与其要人保护受人照顾,他更希望和张起灵保持以前的平等关系,并肩战斗。何况,AO之间的羁绊很深,吴邪自知这副身体没法陪伴张起灵太久,他不愿给他添加这种无意义的束缚。
最重要的是……吴邪刚刚差点就要跟胖子脱口而出了,一个巴掌拍不响,胖子怎么认定了小哥就一定愿意?没见张起灵每次接近他FQ期,提前几天就跑得比兔子还快吗!
吴邪长叹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胖子还是启发了他,抑制剂确实不能再吃了,自伤身体多不划算,那么不妨大胆一点,这次的生理问题,就找闷油瓶约炮解决吧。
约炮很单纯,扯上其他就会复杂。这些还是要提前和张起灵说清楚的。
吴邪把这些利弊想透了,也没什么拉不下脸面的,当即就敲了张起灵房门。
“今天天气真好。”张起灵开门,见吴邪带着一脸局促走进来,他从今天的天气扯到了隔壁那只不分昼夜打鸣差点被胖子宰了的公鸡,又讲完了今天午饭准备的菜色。
吴邪突然意识到他高估了自己的脸皮厚度。
他这是来求欢的啊!闷油瓶那个年代,这么开放的Omega大概是不曾见过的。
张起灵默默地听他说着,企图从这些毫无逻辑的事情中筛选这场对话的重点。
五分钟后,吴邪终于因为再也唠嗑不下去而沉默下来。
“小哥,”他再开口的时候,显得相当严肃,“我想麻烦你一件事……你知道我前几年,体质上一直非常不稳定,抑制剂过度使用产生了很严重的抗药性。”他停下来,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告诉你也无妨,在来雨村之前,我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FQ期了。这些倒无所谓,但最近……你可能也注意到了,我状况很不好,现在的身体,可能难以承受抑制剂的任何副作用……”
吴邪拉扯着衣角上的一个线头,在手指间搓成小团再扯开,这个动作机械而无意识地持续了数次。
“我的意思是,”吴邪看着自己的手,“我想拜托你,这几日,可以不要出远门吗?”
他低着头很久,没等到张起灵的回答,终于躲躲闪闪地去看他,发现张起灵表情一片迷茫,只好继续解释:“我很确定,我还没有进入那个时期,现在头脑非常清醒。你不必想太多,也不需要考虑我们关系,实际上,有你这样的兄弟是我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