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祝映安很安静,抬手又落下一子。
那手也生得纤细,指尖冒着莹润的光,哪怕大小和普通男人差不多,也让人觉得这手要比寻常男人秀气一些。
傅宁刚才下棋时没怎么注意周围,这会儿忽然见那手往眼前晃了晃,便多看了几眼。直到祝映安把手收到了棋盘下面,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失神了一会儿。
说来也是奇怪,他多看两眼的原因,无非是觉得,这看起来柔弱的细手竟会给人一种很有力量的感觉。
是了,毕竟面前这人也算是武状元,自是不会太差的。
小六子把新的茶水和点心摆了上来,祝映安抬头把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望向傅宁,眼里满是狡黠:“陛下,胜负已定。”
傅宁望向棋盘。
他出神的这会儿让他搭上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败局,可现如今他心里竟毫无波动,毕竟他这会儿的功夫都在那手上,而非在这棋局上。
他从不会做妄自菲薄之事。
可这幅画面在别人眼里,可就变了味道。
第4章
傅宁一生下来就是天子骄子,一路顺遂,从小到大没有遇到过什么困难。皇子之间的比试,他永远都是第一,心性也是最好,只是小时候会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得过第二。这会儿突然败了北,倒让他生出些不一样的滋味来。
不过,败给面前这个人,没什么好丢脸的。
旁边的小六子看得目瞪口呆,原以为平局已经是极限,没想到今儿个是真的大大地开了眼界。
祝映安放下茶杯,起身作揖:“天色已晚,微臣可否先行告退?”
傅宁看着不卑不亢的祝映安,心里恍然,以前自己得第一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
祝映安见傅宁没有说话,只得保持着姿势不动,再说一遍。
傅宁这才反应过来:“留下来陪朕用完晚膳后再走吧。”
“臣遵旨。”祝映安又坐了回来,她要在陛下面前留个好印象,以后官路才会更加顺畅,她虽是武将之女,但书并没有少读了。
小六子觉着陛下似乎出了问题,从那日视察科举考试起,已经发了好几次呆了。若是在以前,傅宁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棋具被收了下去,御膳房里刚出锅的菜也被传了上来一样样摆好,色香味俱全,就这么把祝映安肚子里的馋虫给勾了出来。
“吃吧。”
祝映安不再客气,拿起筷子开始享受,别看她吃相优雅,但吃的量可是不少。小六子看着都有些心惊,这人看起来并不壮实……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不显山不露水了。
在祝映安心里,庐州城的醉香楼里的莲花鱼是最好吃的,没想到这御膳房出来的鱼更加美味。连鱼刺都被挑干净了,不用担心有被卡住的风险,鱼肉肥美甘甜,实乃鱼中圣品!
她心里不住地称赞着,又往嘴里塞了几块鱼肉。
傅宁发现这一桌子菜是可以被风卷残云般的吃完的,今天他多吃了一碗米饭。
祝映安把最后一口菜送入嘴里时,桌上还能入口的就只有放在桌子中央的那一锅鸡汤了。她轻轻地打了一个饱嗝,然后继续两眼放光的盯着那锅汤,小六子见状连忙乘了两碗放在二人面前。
祝映安只是想要尝尝鲜,喝了两口之后便没有再喝了。她拿起手帕擦了擦嘴,道:“多谢陛下今日的盛情款待,改日微臣必当回谢。”
傅宁点了点头。
大概是吃得太饱了,祝映安起身时差点没站稳,硬生生摇晃了几下才有模有样的作了揖:“臣告退。”
“去吧。”傅宁点点头,在他的印象里,祝映安是第一个在他面前如此放松的人。
京城的日落还是那么美,晚霞染红了大片天空,今日因为是乞巧节,大街上的人流络绎不绝。祝映安为了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特意向小六子要了一辆不那么显眼的马车——免得又要再带一车水果回去。
乞巧节……往日的乞巧节,都是哥哥帮忙准备的,什么香囊花灯,祝映安从来没有自己亲手做过。
马车出了宫门后,祝映安就没有再要皇家侍卫跟着了,只留了马车夫送她回客栈,免得太过引人注目。
却没成想还是半路引来了拦路虎。
大街上人流涌动,马车行驶缓慢,平静的空气里似乎夹杂着一丝焦躁。
“大家快来看一看瞧一瞧呐!”小贩卖力地的敞开嗓子喊。“今年新出的面具,款式好看又多样,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老板,这个多少钱?”
“二十文,姑娘喜欢就快快带走吧,现货有限。”
姑娘仔细地掏出钱袋,却没想到刚把钱袋握在手里就被夺走了。
“我的钱袋!抓小偷啦!”
小偷手持尖刀到处乱窜,人群陷入了混乱,架着祝映安马车的马也被惊了,开始狂奔起来。
“闪开!大家快闪开!马失控了!”马夫一边喊一边卖力地扯住缰绳。
一个眼前裹着黑布小姑娘呆愣愣地站在马路中间,手在虚空里停住,嘴里不住地喊着:“娘亲,你在哪儿呀?阿婉摸不到你……娘亲这是丢下阿婉了吗?”说着说着竟带出了些哭腔。
马车来势汹汹,众人早已散到街道的两旁,此时才返回救这小姑娘,只怕是来不及了。
祝映安打开窗帘,发现不对,连忙跳出车厢骑上马背,拔出短剑将马背上的马鞍砍断。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祝映安拧着缰绳掉转马头,马匹险险地擦过小姑娘的肩膀奔去。
“好!”有人喝彩。
有人突然反应过来:“诶?这是今年刚出的状元郎!”
“是了……”
白衣怒马,映日晚霞。
祝映安骑着马从长安城的东边一直逛到西边,马才慢慢地停下来,不停地喘着粗气。她有些好笑地拍了拍马脑袋,又打马掉头,按原路返回。
也不知道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娘亲。她在心里祈祷着周围的路人当中有好心人,可是万一……她的面色冷下来。打马加快了速度。
大街上的姑娘们看着阿婉这样眼泪汪汪的,也有一些于心不忍,都纷纷停下来摸摸小孩的脸蛋儿,安抚性的问道:“小姑娘你娘亲长什么样子呀?”
“我不知道。”
是了,这是一个盲人小孩。
“你的娘亲声音是什么样的?”
“温柔的……”
“你和娘亲是怎么走散的呀?”
“娘亲说要给我买面具,超好看的那种,让我就在这里等,马上就会回来。可是,她现在还没有回来……”
刚才有个姑娘的钱袋被人抢了,会不会就是她?
“难道真是为了找钱袋连孩子都忘了?”有人问道。
显然不太可能,就算是为了买面具也可以带着孩子一起去,这分明就是蓄意遗弃。阿婉生的白白净净的,十分可爱,就是眼睛不好。
眼睛不好连女红都做不了,以后肯定是很难嫁出去的。她的娘亲大概得养她一辈子了,且不说愿不愿意,有没有这个能力也是一个问题。祝映安打马回来,也大致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她叹了一口气,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俗话还说虎毒不食子。即便是把这孩子的娘亲找了回来,这孩子大概也不会过得很好,还会有再次被遗弃的风险。
祝映安本就觉得奇怪,为何好好的一匹马因为人群的躁动就开始发狂,现在想来很可能是有人在暗中操控。
与其在让孩子在被遗弃之后吃很多苦,还不如狠下心来让这孩子一死了之……
祝映安从马上下来,蹲在了阿婉旁边:“和哥哥回去怎么样?”祝映安的声音清润悦耳。
阿婉道:“我没有哥哥,只有娘亲。”
周围人都在感叹:状元郎可真是一个古道热肠的人。
祝映安无奈的笑了笑:“天色已晚,你先去好好休息,明日再来这等娘亲好不好?都这个时辰了,你不饿吗?去吃一点东西吧!”
阿婉一听,肚子也开始叫起来,于是乖乖的点了点头:“好。”
祝映安把阿婉抱上马,阿婉有些恐慌,祝映安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没事。”
祝映安阵雨扬起马鞭却被阿婉拉住了袖子:“哥哥,明天还来这里找娘亲吗?”
祝映安笑了笑:“嗯。”
众人目送着这一大一小骑着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