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纵观朝中,在这方面有所造诣的人还不多。”祝映安摇摇晃晃地作揖。
傅宁是不高兴的,他的宫里能工巧匠那么多,这小侍郎居然都视而不见。
“微臣所说的要修路,只是要把路铺平,保证过路行人的安全而已。而陛下手下的能工巧匠,大都只在装饰方面有所造诣,微臣刚才并未有意冒犯,还望陛下见谅。”
傅宁忽然想起关于前朝的一些记载,前朝的末代皇帝寻央就曾大肆修葺道路宫房,相传华丽无比,只是没成想那宫房还未曾修好就被人一把火给烧了。
其实这小侍郎说得没错,宫里多的是能工巧匠,只是可能的确不适合去修路。
“爱卿以为,当如何?”
“当培养专门人才,以统筹修路诸事,并从民间招揽工人,予以合理的俸禄。”
面具后的傅宁忍不住笑了笑,声音嗡嗡的:“爱卿以为,俸禄多少才算合理?”
祝映安一本正经地答道:“微臣不知,当视情况而定,至少保证工人能够正常生活。且若是在施工过程中受了伤,也当予以补偿。”
傅宁没说话,让祝映安有些忐忑,毕竟她说的也太多了。且各样事情的要求都很是繁杂,历代以来,能够不苛政加重赋税的朝廷都已是少之又少了。
要求这些,于帝王而言,似乎是多事了。
在祝映安已经在心里打好腹稿准备请辞的时候,傅宁终于开口了。
“很好,这些要求你要自己去和户部尚书说明。”
“是。”
祝映安一想到昨日那户部尚书的苦瓜脸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陛下这是想要她迎难而退?
她既得了这个机会,便不会轻易放弃,无论如何也是得好好争取一番的。
祝映安又忍不住悄悄看了看陛下的脸色,奈何车厢里面黑咕哝东的,陛下为了掩盖伤疤还带着面具,实在是不好揣摩了。
祝映安本来还想着要好好锻炼一下自己观言察色的能力的,现在既然是陛下不给她这个机会,那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样想着,她便又靠着车厢壁准备养足精神了。
许是祝映安天生便对这种静默的气氛很是钝感,没多大一会儿就又开始迷迷糊糊东倒西歪地点头了。这边的路还是有些崎岖,祝映安都快摇得摔了下去。傅宁摇了摇头,不情不愿地又把她给拖了躺下来。
抵达永州时,已是深夜。大大小小的客栈都已关了门,只剩下一家离城门口不远的客栈还亮着灯。
其实祝映安觉得在哪儿睡都差不多,这车厢里睡着感觉也怪舒服的,简直让人不想起来。
只是硬生生地被戳醒了,总不能让尊贵的皇帝陛下去找住的地方吧……于是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耷拉着更加沉重的眼皮往客栈走去了。
这周围安静得很,一阵阴风吹来,把祝映安浓浓的睡意都给吹散了,不知哪个地方传来的狼叫吓得她直直地打了个激灵。
那到底还是个客栈吗?她停了脚步,跟在她身后的人却仿佛没有知觉一般地继续往前走去,她忍不住回头一看——
那户部尚书正瞪着铜铃一样的眼睛望向她!
“啊!!!”
“醒了?”她睁开眼,发现陛下正拿着棉布擦拭她湿透的额头。
第14章
她这是,做了梦?
这也太真情实意了些……做噩梦这种事情被撞见,总是会觉得有些丢人的。她别过脑袋,躲开了陛下为她擦拭的手。
“怎么,有哪里不舒服?”傅宁停了手。
祝映安此时再回去看傅宁时,发现他已经把面具给摘下了,只剩一点淡淡的粉红印记落在白皙的脸上,像是桃花落在脸上未曾被拂去。
傅宁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索性伸手遮住了祝映安的眼睛。却未曾想到这人的睫毛扑闪扑闪的,挠得他手心直痒痒,心里好像也有根弦被绷紧了。
他冷脸,转身离去。
“既然醒了,就起来罢,今日你还有诸多要务在身,莫要耽搁了。”
祝映安此时还是觉得身体有些虚,只能有些艰难地爬起来摇摇晃晃地作揖:“是。”
傅宁的脚步未停,径直出了房门。
祝映安松了一口气,又躺回了床上,做这个梦,实在是让她觉得有些耗神。
窗外小贩的声音不绝于耳,已经是早市了,要是她再不起来,只怕是会被记一个不按时完成任务的罪名。不过估计陛下也不知道她要实地考察的具体到底是什么,但无论如何,认真完成任务乃是做臣子的本分。
她摇了摇头,让自己尽量清醒过来,然后继续摇摇晃晃地去洗漱去了。坐在铜镜前束发时,她都还有些恍惚,疑神疑鬼的,生怕那户部
尚书从她后面钻出来。她是贴身带着渠变的,这会儿为自己束完了发,就熟练地拿出来往脸上抹。
嗯,很满意,那梦里的恶鬼就让他随风散去吧。
祝映安下楼时,看见陛下正在慢条斯理地吃早点,刚刚也不知为何他就冷脸走了,这会儿弄得祝映安有些犹豫——不知到底应不应走过去。
傅宁觉得有些好笑,这没脸没皮的人怎么还会有小女儿家一般故作扭捏的姿态?
“过来。”傅宁轻轻扬起下巴,指向了他对面的那份早点。
祝映安一听,终于整理了一下衣摆,故作镇定地走到傅宁对面坐了下来。
“吃吧。”
“是。”
周围便开始安静了下来。站在一旁的小六子总觉得,这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一起,连句话都不搭一下,着实是有些尴尬。
祝映安则是在心里谢天谢地——还好没有问她做了什么噩梦,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编。若是说了实话,只怕是会被笑掉大牙,毕竟虽然那户部尚书有些可怕,可也达不到这种程度。
身在官场,若是连这么点打击都有些吃不消,以后又该当如何?想来也是奇怪,她这个人不怕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对峙,却最是害怕有人时不时地在暗处使个什么绊子。
在细微末节之处伤人,是最难受的,计较不得,但心里又难以控制般地觉得膈应。事后回想起来,也还是会在心里敲下警钟——不知什么时候又得遭这么一回不疼不痒,但就是膈应得慌的罪。
“在想什么?”傅宁面前装早点的盘子已经空了。
“微臣在想,这果云酥怎么这么好吃。”祝映安张口胡说。
“噢?你怎会知这酥饼就叫果云酥?”傅宁挑眉,他还以为,祝映安初到这永州城,当是不知道的。
“微臣曾在书里看到过关于果云酥由来的记载,陛下可想要听?”祝映安也吃饱了,于是掏出手帕来擦了擦嘴。
“但说无妨。”
“传说在五百年前,前朝暴虐无度,百姓苦不堪言。那一年永州城遭遇旱灾,颗粒无收,饥荒席卷了整个城市。饿殍遍野,百姓易子而食……城主已知朝廷早已放弃这座城,奈何不忍见百姓受苦,于是带着人跑遍了方圆百里的十座城,想要看看能否借得些粮食。”
“这隔得近了,灾情都差不多,只不过是永州城的灾情最为严重罢了,别人也没有多余的粮食借给他。”
“他只能到更远的地方去借,奈何路途遥远,干粮快耗尽了,他也已经精疲力尽,于是倒在了荒野里。”
祝映安停顿了一会儿。
“说了那么多,你还没讲到果云酥。”傅宁嘴角微勾。
“陛下莫急,马上就讲到了。”祝映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仰头喝下,然后继续说。
“这城主醒来时,便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破败的小房间里,那看起来还有些脏污的小桌上放了一碗水和一碗看起来像是粮食的东西。他又累又饿又渴,本能反应让他端着水和那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往嘴里送。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被饿死,要么被毒死。索性都是死,倒不如赌一把。”
“所以,那碗东西便与这果云酥有关了。”傅宁插了一句话。
“陛下所言不错。那城主吃完了东西没多久,就有人进来了,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交流了半天,最后只落得了个大眼瞪小眼的结果。于是那群人直接把他带了出去,到了他们劳作的地方,意思就是,不能吃白饭。”
“其实那地方也很是干旱,但奇怪的是,能够把粮食给种出来。城主后来才知,那云果原是在干旱的地方生得最好,而村子里之所以能一直有水喝,是因为水井设计得巧妙。城主学到了这些东西之时,也做满了三天需要干的活,就与那些村民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