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石阶上,一人影正失魂落魄拾级而行。
月邪如扯线木偶般,脚步虚浮而缓慢踩着阶梯,她脑中一片空白,脸上也是毫无血色的苍白。
“师叔早啊!这一大早的师叔是要去哪里?”
平玉从山下而来,碰见月邪的时候不由吃了一惊,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更是疑惑不已。
他开口询问,月邪却如同没听见一般,自顾自往前走,直至她听到他的惊呼!
“师叔你的手怎么伤了!”
月邪猛然回神,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的血液嘀嗒不止,落在地上,宛如妖娆绽放的蔷薇。
月邪目光扫到身后走过的地方,一路的刺眼嫣红,是她狼狈不堪的逃跑痕迹。
平玉急忙拉起她的手,从收纳袋中拿出止血药和纱布,小心翼翼给她处理伤口。
白色的纱布一圈一圈缠住手心,月邪杂乱的心情得以平复下来,她看着认真给自己包扎的平玉,突然说道:“你喜欢缘良吗?”
平玉手一抖,药瓶打翻,粉末撒了一地。
一股热意冲上脑袋,平玉满面涨红,憋着气难以回答她的话。
他磕磕碰碰地:“师、师叔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他的表现难道真有那么明显?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能看穿他心中所想……
月邪盯着他红似滴血的耳垂,目光不明地开口:“她对你动情了。”
说完,她抽回自己的手,并不理会他的反应,摇摇晃晃继续往前走。
平玉僵在原处,那句话犹如平地惊雷,炸的他头晕目眩,许久未能从中清醒!
缘良,那只小妖喜欢他……
月邪下至空地,她茫然站着,四周皆是来往的弟子,他们嬉笑打闹地从她面前飞奔而过,脸上的表情明亮鲜活。
月邪呆滞地望着他们,这才突然想起,她应该去找她师父的。
找她师父,问个明白……为什么要把凌清……把那个神子放在她身边……
这是月邪自倾尘之事后,第二次踏入玉生门大殿,而此次却是为了凌清。
彼时太颜和摩承正准备出门,他们远远便看见一白衣女子游魂般穿过正殿空地,想要跨进殿门却被当守的弟子拦下。
太颜眉头跳了跳,他急忙奔上前遣开弟子,生怕迟晚一步又是遍地哀嚎。
他皱眉看着月邪,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不好好待在她的青樨院,又跑这里做什么?
见她表情不对劲,太颜心里不由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开口说道:“你来的正好,我和你二师伯有事要出门一趟,至少半月才回。门中事务众多,你虽不打理,也应当多注意防范,护好门中弟子。”
他说话神色凝重,月邪此时的注意却全然不在话中,她思绪尚且紊乱,等他说完,抬起的黑眸失神对上他。
“师父,凌清是谁?”
太颜:“……”
月邪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太颜差点以为她失忆了!
可下一刻,他便知道事情瞒不住了……
“阿渊说凌清是幽冥山那位,他说的话不会有假……师父,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月邪脸色惨白望着他,内心激起的波动一直未平,她震惊凌清的身份,但最痛恨的却是别人的欺骗,而那个人竟还是最亲近之人!
不可原谅……
太颜会料到她知晓此事,却不知这一天竟来得如此突然,如此……不是时候!
“月邪,你冷静下来……不准动气!”他见她神色混乱,已然是无法抑制情绪,身上仙气剧烈浮动,隐隐有溃散之状,不由急的大喊。
修仙之人最是忌讳情绪大起大落,位阶越高越是危险,一旦出现仙气溃散,最直接的情况就是仙力肆虐!
月邪若是控制不住,以她上仙之位的力量,足以将整个玉生门摧毁……
月邪蓦然弯下腰,她双手抱住自己,身体难以抑制地颤抖,想到她竟然是和那神子以师徒关系一起朝夕相处了十余年,而她一直活在她师父的欺骗中,她就觉得,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荒唐和可笑的事情!
“月邪,你……”太颜看着她渐渐蹲下身子,表情茫然无措,像个无助的孩子,没了那漫不经心的懒姿,也没了当初严肃刻板的沉稳。
“师父,你把我骗得好惨。”月邪捂住脸,叫人看不出她的神色,指缝间泄出的声音呜咽,让太颜的心像被撕裂一般疼痛!
“月邪,你相信师父,为师绝不会害你!”太颜不敢触碰她,只能同她一起蹲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细和软弱,“你说你要放弃自己,可你是我徒弟,我怎么会置你于不顾?我断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去的,只要有任何机会,师父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救你!”
“所以你就擅自干涉那人的轮回,将他强行留在我身边吗!“月邪突然抬头对他怒吼。
她浑身气的发抖,呼吸也是急促混乱,深黑的眸子里燃着滔天怒火,烧的她心口疼痛不止!
月邪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了,收徒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是她太相信他了,哪怕是防备也不曾深入怀疑,既是不会,也是不敢。
他想利用那人来救她,甚至已经疯狂到连命都不顾了……他竟敢去修改那人的轮回之路!那人可是真正的天之骄子,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将其玩弄于鼓掌的!
疯了……果真是疯了……
太颜脸色倏尔一白,声音微颤:“只要你平安无事,为师不在乎。”
他看着依旧发抖的月邪,突然很想像月邪儿时那般摸摸她的头,终究却是忍住了。
月邪听着他的话,脸上忽而露出苦笑,“你不在乎,我在乎啊!”
他这么做,若是等那人归位回想起这一切,神之震怒,不是他们能够承受得起啊!
“不会的!”太颜见她面容绝望,眼里迸发奇异的光芒,他异常激动地说道:“不会的,他前几世皆是颠沛流离,这一世得你尽心护他,他定不会迁怒于你,何况他对你有情……”
月邪如雷轰顶,只觉天旋地转,她颤着手,恨不能一掌就拍死自己,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糟心事了!
“你一手布局,尽是说为我好,可你却不曾问我是否需要!。”她言语哽咽,字字喑哑,透着无尽的悲凉苍白。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月邪睁大眼睛,她勾起嘴角,笑容诡异,语气仿若天真无邪:“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她绝不会让他做这种送死的事,玉生门可以没有月邪上仙,却不能损失一位掌门!
太颜心中一颤,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突然袭来,他上前想去拉住月邪,却被月邪拂袖决然挥开!
月邪不发一言,冷冷扫了他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太颜僵在原地,远处的摩承步伐沉重走至他身旁,轻声喊了一句:“师兄。”
太颜收回目光,神色有些恍惚,但他还是点头:“走吧。”
摩承于心不忍,却不能多言,看着他失魂的表情,只能在心里无声叹气。
师兄生性固执,月邪又是偏执,这两师徒明明在乎担忧彼此,却总是将这关心深藏。
大抵月邪这一次,会恨师兄吧……
青樨院,平玉提着食盒站在院门口,他一脸纠结,正犹豫什要不要进去。
在师叔说出那样的话后,他整个人魂都快震飞了!不知为何,心里却也起了一丝甜意,那感觉缠绕着他的心,让他既是激动又是紧张,紧张到都不知要怎样面对那只小妖了……
等下见到她该说什么好呢?
平玉暗暗紧张,踌躇之间忽而看见一扇房门打开,白色长影缓缓至暗处走向明朗,那人气息不同寻常,带了几分华贵庄重,气势逼人,竟然让他有种直面君王的压迫感。
“凌清?”
平玉看见熟悉的面孔,不由愣了一下,怎么今日的师弟有些奇怪?
站在门前的凌清寻声看了来人一眼,黑眸深邃,眼底无波,薄唇微微轻启。
“汝乃何人?”
平玉笑脸僵住,他咳了一声,尴尬看着长廊上的白衣少年:“师弟,我是你师兄啊!”
他这是怎么了?突然间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凌清闻言只是沉默,他转身沿着长廊缓慢踱步,平玉在下方看得一头雾水。
不对啊!今日的凌清实在太古怪了!该不会是魔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