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三言两语,将那日在幻境中的噬人窟里,墨久陵说他黔驴技穷,被轻殊怒斥的事说给他听。
脑海里浮现出那张为了他义愤填膺的小脸,扶渊不自觉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胡说!我师父,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
还有那回她明眸嫣笑:“在徒儿心里,师父天下第一好!”
扶渊薄唇淡勾,终于忍不住泛出了笑来。
苍山夜幕下,他嘴角笑意犹在,眼底却深邃了几分。
“不过,我徒儿似乎被不少人盯上了。”
《论用出卖师父色相赚到的银子买来的烧饼吃起来香不香》
第18章
听他这么一说,江无妄敛眸沉默一瞬,道:“其他倒无关紧要,你挥挥手的事,不过那日在幻境伤你徒弟的黑雾,不简单。”
扶渊眉心忽得一紧,侧身掩唇低咳了几声。
江无妄发觉他的异样,暗色一愣:“怎么了?”
他脸色似有些差,显然是在强忍着苦痛。
扶渊微缓,若无其事地一笑:“无事。”
相识千万年,知他者莫若江无妄,他不愿说,定是与那白轻殊有关,江无妄看着他,沉声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到,是那日强行入境,受了太虚印结界的反噬,可对?”
扶渊没有说话,低头缓缓把玩着手中的翡玉白子。
“你又何必……”江无妄缄口,只当他心愧白隐,才对白轻殊如此这般,他叹息一声:“知道你修为出乎其神,但这不比寻常内伤,既然来了,就在我这多休养几日吧,试剑宫的鸿蒙之气可调太虚印的反噬。”
他眸底分明是低沉的倦意,嘴角却牵起一抹笑:“不了,我改日再来。”说罢扶渊拂袖起身离去,江无妄望见他丰神绰姿的背影之下隐有疲惫,无奈摇了摇头。
酆都鬼城,是永无止尽的黑夜,和半隐半暗的幽火。
没有昼夜之分,轻殊也就不记得扶渊出去多久了,只知道他很久没有回来,也许几个时辰,也许已有一日。
少了他,好像整个宫殿就空荡荡了。
等到连在外稀疏游荡的幽火也暗了,就表示入夜了。
轻殊不曾有睡意,冥界阴冷漆黑,于是她提了盏宫灯,坐在宫门口的门槛上,托腮望着的远处,黑灯瞎火,分明什么也看不清。
不知坐了多久,她开始眼皮打颤,昏昏欲睡,就这么坐着托腮缓缓合上了眼。
睡了很久,再睁开时,入眼就是扶渊沉静的睡颜,寝宫的床上,他朝右侧躺着,正对着她,呼吸轻浅,轻殊不禁呆了呆。
其实每天都是如此,睁眼就是他,但她就是看不腻。
她痴痴看着扶渊的脸庞,脑子里不禁飘过《扶渊帝君喜厌集》上的问题。
“醒来第一眼就是帝君俊美绝伦的脸是什么感觉?”
大概就是……她师父真好看,案上离得有点远,如果能凑近些,看得仔细些就好了,可惜,她只是面镜子,日复一日,长眠他的书案之上。
如果有一天,能出去就好了……
“轻殊……”
轻殊倚着宫门,闭眼熟睡,被人试图唤醒,她极不情愿地蹙了蹙眉,随后耳边似有人轻笑一声。
“小懒虫,进屋去睡,嗯?”
“……”耳畔的低声,将她从梦境中吵醒,轻殊迷迷糊糊,极不耐烦地嘟哝了声,谁这么讨厌,打扰她看师父的美色!
须臾,她还未曾睁开眼搭理那人,只想继续在梦里偷看扶渊的睡姿。
嘴上吵她不成,那人居然上手去捏她的脸,一丝痛感,轻殊终于不耐睁眼,连着脱口斥道:“你吵死……”了字还未说完,她蓦地哑口。
睡梦中那张令她魂牵梦萦的脸,此时就出现在她眼前一寸,面冠如玉,凤眸湛金。
轻殊心中一跳,忙往后挪了挪,忘了自己正坐在半窄的门槛上,屁股下一空,失去支撑整个人失力往后仰摔去。
她还没来得及惊呼,扶渊眼疾手快伸臂揽住她细软的腰身,轻殊这才没狼狈摔倒。
扶渊就这般俯身凝视着她,慵懒带笑:“睡魇着了?”
她激灵了下已然清醒,还真是师父回来了,刚刚在梦里还想着凑近去看他的脸,没想到一睁开眼就如尝所愿……轻殊心间一荡,脸不知怎的就开始发烫,手心微微冒汗,甚是有些颤抖。
四处皆暗,唯一盏宫灯照亮了他们脚下一尺三寸地。
轻殊忙借力稳了身子,猛得站起来,“师、师父!”
扶渊淡淡一笑:“为何坐这儿?”
轻殊舒眉抬眸,依依看他:“冥界太黑了,怕师父看不清,我就想着在这里等师父回来,结果不小心睡着了……”
扶渊掠过微丝讶异,他是这酆都的主人,是极夜里的神,昼夜对他来说,并无什么不同。千万年来,她是第一个会担心他陷于黑暗,为他提灯守门的人。在这噬人的深夜,她犹如幽幽月色闪烁。
良久,扶渊悠悠笑道:“嗯,外边凉,回屋去睡。”
轻殊绽出笑意,点头说好。
就在她要转身和他一起进殿时,扶渊心脉间一袭刺痛,不由身子一晃,嘴角紧紧抿着。
他唇无血色,眉宇紧皱,轻殊忙伸手欲扶,却被他立马轻轻挥袖拂开。
“师父……”他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轻殊很是不安。
扶渊垂眸沉缓了良久,才缓慢放下按压在心口地手,低哑的嗓音透过闷寂的夜色传来:“无妨,方才多饮了几杯琼浆罢了。”
师父是喝醉了?
轻殊忙道:“我去拿些醒酒的药丸来!”
“不用,”扶渊拦住她,扯出一丝淡笑:“区区几杯酒而已,不必忧心。”
轻殊迟疑了一瞬:“那……师父早些休息。”
“嗯,你也回去吧。”
轻殊见他脸色不好,担忧道:“我先送师父回屋吧!”
“……”扶渊默然片刻,才微笑:“好。”
看着扶渊进了屋,轻殊一步三回头地才回了偏殿。
等确定她走远了,扶渊闷哼一声,随即猝然剧咳,几口黑紫色鲜血喷溅而出,又剧烈喘息了几口后无力半倚在床头。从宫门到内室这一路,像是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半晌,他平息了些,抬手拭去嘴角血渍,扶着床延借力艰难起身,虚步走了出去。
太虚印的反噬遇强更强,那时强破结界,他并未多想,如今一看,这内伤还不容小觑。
这一夜,轻殊睡得极不踏实,醒来后便起床去正殿。
“师……”轻殊刚想轻声询问屋内的人好些没,就瞟见门边隐约有血迹,像是开门时留下的血指印,她一凛,连忙敲门喊道:“师父!你是不是受伤了,你在里面吗?师父?”
喊了半天,也敲了半天,没人回应,轻殊慌了,昨夜就觉得他不对劲,怕他出事,她打算破门而入,手刚抬起,就听见他低沉的声色传音而来。
“为师在曦池。”
曦池?轻殊未作他想,哪管什么禁不禁地,转身就朝着曦池跑去。
如若此时她推门入内,地上那一滩晦暗的血迹她乍眼就能看见。
扶渊浸在池中,闭目养神,直到听见身后那人焦急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他才轻轻睁开眼。曦池有疗伤之效,在这浸泡了几个时辰,相比昨夜他已好了许多。
他安然于池中,轻殊才顿住脚步,舒了口气。
水雾迷朦间,见他慵懒倚着池延的背影,恍惚似回到了她幻化人形那日。
“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池中的人姿势未动,轻轻开口。
轻殊回过神,倏地转过身去,听他声音沉稳,也不像有事的样子,但她思忖了下,还是问道:“我看见师父门口有血……”
扶渊沉默了会儿,不动声色笑了笑:“不慎破了手罢,你倒是看得仔细。”
轻殊半信半疑,真的只是破了手么?她踌躇了会儿,想到他这么厉害,能让他受伤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也就没再追问。
“师父怎么今日一早就来曦池了?”按他的习惯,往日都是戌时才会来沐浴。
扶渊悠然道:“醒醒酒。”
“哦……”原来是她多虑了,刚才大惊小怪的,他人既在曦池那肯定是在沐浴,她还不分场合就跑来,轻殊突然觉得有点丢人,一时手脚无处安放。
“坐下吧。”
“啊?”闻言轻殊讶异,还未反应又听身后的人轻笑道:“陪为师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