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晴愉快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江铭,已经下班了吧?”
江铭看一眼不远处专心吃饭的母亲,迟疑一下,走到阳台上,才说:“已经回来了。”
“吃过饭了吗?”
他面朝窗外,压低声音回答:“正在吃。”
她轻轻“啊”一声:“那我先挂了,你快去吃饭。”然后不等他说话,匆匆挂了电话。
江铭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白晴无疑是懂事的女友,跟他在一起的两个多月,她从来不会因为他工作忙没能及时回复她的信息而生气,打电话给他,第一句总会问他是不是还在工作,是不是已经下班。他若回答还在公司,她会立刻道歉,说她打扰了他,然后利落地挂断电话,再不找他,直到他结束工作回到家,主动给她打去电话。
白晴第一次毫不犹豫地挂他的电话时,他以为她不高兴了,连忙回拨过去。本以为她会赌气不接,然而电话一通,她就接听了,说话的语气欣喜如常,不带丝毫不满。他只能为自己肤浅的揣测笑着摇头。
有个善解人意、不给自己添麻烦的女朋友固然是一件好事,但她小心翼翼、事事为他考虑的姿态有时却让他感到一点儿挫败。
站在她的角度上,他能体会她患得患失的心情,他想,如果公开他们的关系,她应该就会相信,他并没有拿她的感情当调剂品,他是认真的。
然而当他提议告诉左涵和蒋佳语,他们两个人恋爱的事,她却十分抗拒:“还是不要了,先别跟他们说,我不想熟人知道。你暂时也别告诉你妈妈。”
“为什么?”
她沉默,过了很久才回答:“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我……我有点不好意思。再等一等,好不好?”
这个理由并不难理解,他仔细一想,也觉得有道理,便答应下来。
江铭收起手机,想起母亲刚刚说的话,又想起白晴的叮嘱,不免有点儿郁闷,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向母亲坦白。
他回到餐厅,重新坐下。
江母莞尔:“别担心,妈妈不会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作主,妈妈不会干涉。既然有了女朋友,就好好跟人家在一起。”
江铭舒了口气:“我们刚在一起不久,她性子有点儿害羞,等过段时间,她适应了,我带她来见您。”
江母点头:“你别一门心思全扑在工作上,尽量抽时间多陪陪人家姑娘。相处的时候,若是有了矛盾,你多让让她。女孩子心思比男孩子敏感,有些事你们不觉得有什么,女孩子却很在意。她要是忽然生气了,不要觉得她无理取闹,多跟她沟通,哄哄她,不要惹她伤心。”
江铭微笑:“我会的。”心里想的却是,我倒是想看看白晴生我气的样子,可是她表现地十分大度,包容我的一切,从来没抱怨过我。
他暗暗叹气,多少知道在这段感情中,白晴是缺乏安全感的。可是这一点并不是她的错,说到底,还是他付出的太少了。
吃完饭,江母称上午坐车过来太累,早早就回房休息了。江铭洗好碗筷、收拾好厨房,也回了卧室。
他用微信直接给白晴打了视频电话,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接听,笑嘻嘻地问:“你吃好啦?”
视频里的她坐在沙发上,眉眼弯弯,脸颊红润,嘴唇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果冻般的质感。她脱掉了外套,穿着一件蓝色紧身半高领毛衣,衬得颈项十分修长,脖子到两边肩膀形成两条柔美的弧线,煞是好看。
江铭略微移开一点儿视线,回答:“嗯。我妈妈今天过来了。”
“你没跟阿姨说我们的事吧?”
他模棱两可地说:“我要是告诉她的话,会提前跟你打招呼的。”
她“哦”一声,松了口气的模样。
他看着她垂眸时嘴角闪过的温柔笑意,心跳倏然漏了一拍,再开口,声音不自觉透着几分沙哑:“我很想你。你想不想我?”
她抬起下巴,微微瞪大眼睛直视他的脸,显然很意外他会说这话。
他没介意她的不配合,追问一句:“不想吗?”
她抿了抿嘴,轻轻点了点头:“想……”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那就好,下周我去瀚宁市看你。”
她一怔,随即惊喜地咧开嘴笑了起来,这个不加掩饰的开心笑容在这个寒冷的冬日夜晚如暖阳一般,温暖了他。
时间一晃而过,江铭跟同事交接完在南京总部的工作,抬眼看了看办公桌上的日历,发现这一年马上就要结束,不禁有些微的恍惚。不过一想到过完年就可以直接去瀚宁市的分公司报道,不必再跟白晴异地恋爱,疲累便被一扫而空。
春节放假,江铭和白晴回到麻十市的第二天已是除夕,两个人都需要随长辈回乡下过年,过完年,又各自忙着走亲戚,一直没找到机会见面,只能靠发短信、打电话纾解对对方的思念。
到了初六,他们终于闲下来。下午,江铭正打算给白晴打电话,约她一块儿吃晚饭,手机冷不防响起。
蒋佳语声音愉快地说道:“江铭,晚上来我家吃饭。”
江铭苦笑:“改天行吗?我晚上有别的事。”
蒋佳语不乐意了:“有什么事比我们四个人聚餐还重要?”
江铭被噎住,再一想,忍不住地笑了:“哪四个人?”
“我,左涵,你,还有白晴,这还用问?”
他能想象蒋佳语在电话那一端翻他白眼的模样:“好,我会去的。”
蒋佳语哼一声:“这还差不多。对了,你有车,一会儿给白晴打个电话,顺带把她捎过来。”
江铭求之不得,马上答应下来,不由地想,如果她跟左涵知道白晴现在是他的女朋友,会不会惊吓到把家里的屋顶都掀翻?
左涵和蒋佳语确实收到了惊吓,一个跳起来拍桌子要灌江铭的酒,一个盘问白晴以后瞪着眼睛不说话。
江铭看一眼跟自己坐在同一边的白晴,在桌下握紧她的手,无声地告诉她不要害怕。他希望她能明白,他不打招呼就对左涵他们承认她是他女朋友,不是不尊重她,而是想让她相信,他早已放下了思婷,她不必再像吃饭前那样怀疑他仍记挂着思婷,以为自己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然而喝多了的左涵却哪壶不开提哪壶,感慨万千地对他说:“江铭,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没什么大不了,人活着,需要向前看。其实思婷也挺不容易的,我知道,你还在怪她当年不告而别。可是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她已经跟别人结了婚,那些爱呀恨呀,通通忘掉吧……”
江铭注意到白晴蓦然黯淡下去的表情,心里很不是滋味,只得用平静的语气说:“你放心,我早就放下了。”
离开左涵家,白晴不允许江铭开车,她坐到驾驶座上,等他扣好安全带,发动车子直接开去她住的小区。
她沉默不言,开车时的神情异样专注。江铭知道,她还在介意过去他跟思婷的那段恋爱,并没有因为他当着好友的面承认他们俩的关系而释怀。
车子停下,他决定开诚布公地跟她谈一谈:“白晴,你是不是介意我以前跟思婷恋爱过,才不愿意让左涵他们知道我们的事?”
白晴愣了愣,抬起手,用食指去碰他的脸,刚刚触到,又害怕似地缩了回去,涩然一笑:“江铭,你去年说你打算这时候来追求我,那个时候……你是不是想借一段新的感情来彻底忘记她?”
她觉得他是一个对爱情很认真的人,他跟思婷的爱情在最浓的时候戛然而止,他必定很痛苦,会因为这种痛苦一直忘不掉思婷。
江铭没有否认他曾经的确痛苦过,他认真地凝视她的侧脸:“再剧烈的痛苦也会有被抚平的那一天,思婷虽然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但她还活着,并且开始了新的人生,与其强迫她留在我身边,忍受内心的自卑感,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来,我宁愿她离开我,过没有心理负担的生活。他们都以为我是在知道思婷结婚以后,才放弃找她的,其实在那之前,我就已经放弃了。因为我站在她的立场上,想通了很多事,也理解了她做出的所有决定,所以只能祝福她。我不否认,我现在偶尔还是会想起她,会为她经历过的那些事感到难过,但那只是出于一个老朋友对她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