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澜+番外(32)

作者:mnbvcxz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萧景澜的身体慢慢好起来,有时能陪褚英叡练武。

他并不懂,但好在褚英叡肯教他。

戚无行再没有出现过,萧景澜只在深夜的梦里听到过将军低沉的呼吸声。

那让他想起西北风沙彻夜吹着窗户的声音,戚无行隔着盔甲拥他入眠,粗粝的呼吸声就游荡在耳边。

后来有一天,听路过县城的游侠说,京中几经变乱,国力亏空,漠北与东山两地蛮族开始大举进攻边疆防线。

游侠在酒馆里喝完,又打了二两竹酒,切半斤牛肉,骑上马往潺塬城去。

听说那里有个武林大会,剑圣山庄集结天下英雄豪杰准备赴边疆抗敌。

萧景澜在酒馆里和褚英叡下棋,下的是走马棋,棋盘为江山,执子做苍生。

褚英叡晃了晃棋子:"景澜,你走神了。"

萧景澜微微恍惚了一下。

褚英叡便笑:"景澜,我不回边关了。既然已是死里逃生的命,余下的日子,与你共度便好。"

萧景澜落下的棋子偏了一寸,给自己落下了一个死局。

第二天早上,萧景澜睁开眼睛的时候,窗上放了一碗槐花甜汤。

那天的明宏县外官道上,戚无行一人骑马,沉默着顶着风沙日月,狂奔回西北边关。

萧景澜慢慢喝着那碗槐花甜汤。

他早已不是那个哭着喊着要喝甜汤的小少爷。

萧家风光早已不在,如今连国……也陷入了风雨飘摇里。

他的情爱,他的怨恨,他懵懵懂懂痴傻度过的那些年,都远得像梦一样。

戚无行回边关了吧。

京中乱成一团,西北的将士将不会再有京中补给,不会再有圣旨诏令,只能死守,一日一日地苦熬着死守。

守着中原疆土,守着……这座小城里一碗槐花甜汤。

萧景澜怔怔地看着院子里的槐花树,想起那年他双目尽盲,坐在院中听花落的时候,戚无行半跪在他膝边,小心翼翼地为他捧着花。

那个人啊,狠毒蛮横的一个粗糙汉子,却总有些不合时宜的温柔,笨拙得让他想要哭。

褚英叡敲着门,欢快地说:"景澜,我们去打猎,好不好?"

萧景澜慌乱中打翻了那碗甜汤,他抬起头,轻声说:"好。"

城外的小山里有小鹿,有野兔,白嫩嫩毛绒绒的,让人心生欢喜。

萧景澜的双腿虽能站立,却仍然虚软无力,夹不住马背。

褚英叡笑笑,伸出手:"景澜,来。"

萧景澜有些抗拒。

可他隔着风看向褚英叡的脸,便会想起那一天,他被戚无行握着手,将刀捅进褚英叡胸口的模样。

血……全是血……血流的他满手都是,那个年轻的将军为了救他,死在了他手中。

他无法拒绝。

这一生他亏欠褚英叡的那条命,让他无法拒绝任何事。

于是他伸出手,递给了褚英叡。

褚英叡握着他的手臂,把他拽进了自己怀中。

腾空的那一瞬间,萧景澜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恍惚中记起了那年萧家破灭,他被流放西北的路上,曾被戚无行拎上马背。

冰冷的铠甲硌着温热的皮肉,那么害怕,又那么安宁。

褚英叡握着他的手,低声说:"景澜……"

萧景澜一个激灵。

褚英叡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景澜,我父母……要我娶妻,你……愿意吗?"

西北风沙吹得天地狂乱。

戚无行站在城墙上,望着茫茫大漠。

补给已经断了数月,将士们连树皮都尽数丢进了锅中。

七个月里,蛮族趁着京中混乱,数次进攻崇吾关。他的小傻子在草原上倾尽心血留下的那些善举,并没有改变人心的贪欲和狠蛮。

他的小傻子,总是对凡人怀揣着些不现实的期许,好像世人都和他一样傻,都和他……一样善良。

风吹进喉咙里,戚无行在城墙上咳出血来。

几次迎敌,他胸腹受了三次箭伤,两次刀伤,有一箭深入肺腑,军医无法挖出箭头,只能用药熬着。

等到……等到战事结束,他再回中原好好疗伤。

前方哨兵在风沙中举起了战旗,蛮族再度入侵了。

戚无行拎起他的刀,把喉中的血咽回肺腑中,一声怒吼如狂野狼嚎:"出战!!!!"

中原小城外的树林里,蝴蝶在氤氲烟雨中飞舞,一只野兔从马脚旁跳过,和花嬉戏。

萧景澜被褚英叡抱在怀中,声音很低很低地说:"好。"

又是一场恶战。

戚无行拎着卷刃的长刀策马回城,肩上的箭只是草草掰断了箭身,倒钩的箭头卡在肉里,要回城后剜出整块皮肉才能取出。

战场就是如此。

皮肉筋骨无处不伤,每次出征,都可能死在战场上,人都认不出是谁。

他的小傻子……是个娇嫩矜贵的小少爷,就该被养在山清水秀的地方,下下棋,写写字,每天都能喝到槐花甜汤。

戚无行嘶哑着喉咙低低笑出声。

又想起那个小傻子了,清清秀秀的模样,胳膊腿都软乎乎的像个小孩子一样。

就像……就像槐花甜汤的味儿,在西北粗粝的风沙里荡开一点清冽的甘甜。

是他最好最好的一场梦。

历州今夜有场婚宴,褚县令家的独子要娶亲了,新娘是个清俊温柔的小承人,穿着一身红衣为褚家父母敬茶,眉目精致如画,是这种小地方养不出来的矜贵美人。

宾客们纷纷艳羡着说恭喜,不知道褚家小子哪来的福气,竟从京城带回这样一个承人。

萧景澜被褚英叡牵着手,跪在父母面前叩谢恩情。

喜堂里喧哗热闹杯筹交错间回荡着一声一声的恭喜和欢笑。

褚县令托起两人的绸花,低声说:“萧公子,我儿日后,要托你照顾了。”

萧景澜听见自己空空荡荡的声音,说:“是,爹。”

戚无行灌下一杯酒,咬着牙任由军医用烧过的尖刀在他肩头生生剜下一块肉,带着箭头落在铁盘中。

“当啷”一声脆响,烧红的铁片贴在了鲜血直流的伤口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和焦糊的味道。

戚无行苍白着脸,又灌自己喝了一口酒。

止血药不多了,这是最好的办法。

军中已经没有绷带了,军医只能用撕下将士们沾血的旧衣,用热水烫了,来包裹伤口。

酒壶也空了,北风肆虐狂怒地吹着营帐,院子里那棵槐花树被吹得折了,歪歪斜斜地倚在墙上。

槐花是种娇嫩脆弱的小东西,哪里受得了西北风沙的折磨。

戚无行有点出神。

酒喝光了,喉咙里干得有些血腥味。

军医说:"将军。"

戚无行没有回神。

军医有些焦急地说:"将军!"

戚无行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头,问:"何事?"

军医说:"将军,军中的药已经全部用尽了,可几万将士身上都有伤,若是不尽快医治,恐怕都要感染身亡了。"

戚无行疲惫地问:"我递到京中的书信,可有回音了?"

副将低着头,说:"没有,将军,我们的信使自从入京后就再也没了音讯。戚太后在京中……恐怕也不好过了。"

戚无行咬咬牙:"拿笔墨,我写信去求秦湛文!"

副将惊了:"将军,你怎么能向妖人低头……他本就想要羞辱你……"

戚无行面无表情地说:"拿笔墨!你我可以死在崇吾关,为将者,不惧死。可中原的百姓呢?可九州的山河呢?你要让天下苍生,为我这一日低不下头陪葬吗!"

萧景澜还在历州。

他捧在掌心里狠狠疼过也狠狠欺负过的那个小傻子,还活在历州。

若是这一生,萧景澜不会再原谅他,不会再愿意见他。

那至少……至少……

他要守住西北,要让他的小傻子,好好的,无忧无虑,再无颠沛流离地过完这一生。

这是他唯一能偿还给萧景澜的东西了。

今日是县令公子新婚的第一天,丫鬟们捂着嘴偷笑,看那个有些笨拙的新少夫人为少爷更衣。

少夫人一看就是没伺候过人的,连少爷的腰带都系的像条麻绳。

褚英叡捏住萧景澜的手,宠溺地低笑了一声:"不会就乖乖坐着,相公给你穿衣。"

萧景澜的脸色有些苍白,或许是昨日拜堂累着了,他轻声说:"我去倒茶。"

他曾经是相府的小少爷,家道中落后虽然受了不少苦,可戚无行把他当个玩物养着,吃饭都要一口一口地喂,从来不让他干一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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