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澜+番外(25)

作者:mnbvcxz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莺儿和周璞不肯带萧景澜去云州。

萧景澜目不能视,他们就带着萧景澜四处转悠,磨磨蹭蹭地不肯去云州。

那日之后,萧景澜渐渐沉默寡言,坐在轮椅上的样子,像一尊惨白的石像。

逍遥谷中,仍是春暖花开着。

谷主在山上遛小猪玩,鬼医在山脚下捣鼓他的药炉。

忽然,小猪瞪大眼睛看向远处,肉嘟嘟的小手举起来,大喊:“驴……驴!”

谷主顺着小猪的小肉手看过去,果然看到一头驴驮着一个老人狂奔而来,后面跑着一匹马,马背上有个摇摇晃晃的麻袋,正在往外渗血。

谷主把小猪抱起来放在肩头,对着山脚下的鬼医喊:“老不死,生意上门了。”

一驴一马都跑得气喘吁吁。

老人已是花甲之年,跑了这么久,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就这么去了,被鬼医按着连灌了三口药汤才缓过来,哆哆嗦嗦地指着马背上的麻袋:“不能……不能死……那个人不能死……”

京中如今乱做一团,三方势力撕咬得正紧。

戚无行死活是小,可西北无人镇守,若出了什么乱子,草原部落趁机入侵中原,那他这把老骨头就算进了地府,也无颜面对褚家列祖列宗。

鬼医把麻袋解开,也没看清那个鲜血淋漓的脑袋是谁,试了试还有气息,于是先扎了两针护住头颅经脉,又找人来把那大坨人抬下来,放屋里慢慢救治。

谷主捂着小猪的眼睛,生怕那鲜血淋漓的场面吓坏孩子。

小猪从谷主的指缝里偷偷望外瞧,好奇地盯着那个血麻袋:“师祖,鬼爷爷要救人了吗?”

谷主点头:“嗯。”

小猪担忧地说:“他们看上去好穷啊,给得起诊金吗?”

谷主漫不经心地说:“债这种东西,慢慢讨,总能讨回来的。轮回之下,谁也不欠谁。”

小猪还懵着。

谷主走过去,把那老人从地上扶起来:“老人家,这是你儿子?”

褚知县咬牙切齿地说:“仇人,血海深仇的仇人!”

鬼医好奇地凑过来,兴致勃勃地问:“你是要他活着受罪?我这里正好有种新药,能让人一生痛不欲生,又自杀不得,要不要在你仇人身上试试?”

褚知县紧紧握着拳,许久之后,苦笑一声:“他是……西北军统帅戚无行……我再恨他,也不能让他死在面前。戚无行身死,我一人之恨可消。可崇吾郡若是失守,中原百姓就要遭难了。”

鬼医揉了揉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和谷主对视了一眼。

他们二人都是受尽苦难之后避世之人,做事随心所欲惯了,绝不会委屈自己。

这等为天下安危,千里奔波救仇人性命的义举,实在是让两个老东西有点不知所措。

鬼医剪开戚无行身上的衣服,看着那人胸口上七八处刀伤,咂舌:“这谁啊,下手这么狠。”

褚知县端着热汤药坐在太师椅上喘气,苦笑着吐出了那个名字:“萧景澜。”

萧景澜不是傻子。

周璞和莺儿带着他到处逛,就是不肯陪他去云州。

一个月过去了,萧景澜终于开口说:“你们不愿去云州,那便不去罢了,我雇辆马车,自己去也好。”

莺儿眼泪汪汪:“少爷,我……我……我们……”

萧相国虽生性残暴,却到底是萧景澜的亲生父亲。

他们做是从的,怎么舍得看那样温软善良的小少爷,亲手弑父……

萧景澜低低地笑了:“想什么傻事呢,若旁人不想死,我这个样子,又杀得了谁。我已经……杀了戚无行,我不想再逃了。”

恩怨债孽,他要他的父亲,给戚家一个答案。

他杀了……戚无行啊……

萧景澜恍惚中又轻轻握住了自己的脖子,黑暗中,好像西北的风沙仍在耳边呼啸着。

那是他这一生最黑暗最痛苦的岁月,却也伴随着最亲密的温存和缠绵。

戚无行爱他,愿意为他去死。

那他呢?

他是不是也会想念那个疯子,那个把他锁在牢笼中,不肯让别人窥探一眼的疯子。

那个疯子……死了……

从此,世间再也不会有人折磨他,囚禁他,用铁一般的手臂拥他入怀,在大漠的风沙中背他回家。

怀念吗?

不……不……其实是恐惧的。

可他感受不到一点释然,手指不受控制地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脖子,幻觉中好像又碰到了冰冷的锁链。

当啷,当啷……

云州城,一座小小的三进宅子,关押着曾经权倾朝野的萧相国。

十几位假扮仆从的宫廷禁卫,侍奉着他。

仆从们每日出门采买,看守萧相国,细心收集萧相国写过的字,用过的玩物,全部谨慎地焚毁或收好。

京中风云变幻权力更迭,可这些被遗忘在云州的人,却依然恪守职责,不许逆臣再有任何死灰复燃的可能。

直到先帝驾崩,一道密旨传至云州。

传信的信使满脸疲惫,只说了两句话:“陛下说,若萧景澜来云州,让他们父子相见便可。”

禁卫们收下了密旨,继续过着单调沉默的日子,却迟迟没有等到萧景澜来云州。

直到这一天,一辆马车缓缓驶进云州城大门。

驾车的老仆和清秀活泼的侍女在街边买了些吃的。

车中的萧景澜深陷在混沌的噩梦中,他已快要不记得父亲的模样。

云州萧宅,萧相国正在浇花。

他在这里种了很久的花,可惜一朵都没有开。

这一天,他听到身后有车轮碾过泥土的声音。

萧相国没有回头,他在心中猜测着,是哪个旧仇人要来取他性命。

可身后,却轻轻响起了一个温软清澈的熟悉声音:“父亲,别来无恙。”

萧相国猛地回头,惊愕地看着他的小儿子。

他的小儿子坐在轮椅上,眼中已经没了光亮,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等他回答。

萧相国已经没了当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气魄,他不知所措的擦拭着手上的泥灰,有些酸楚的悲凉:“澜儿……”

他知道,他的长子看似聪明果决,其实最心软痴情。

萧家落败,他的两个儿子,必然也会受到不少磨难。

可他也不曾想到,父子再见,他天真懵懂的小儿子,竟已完全成了陌生的模样。

萧景澜轻声说:“我从历州带了些茶叶来,请父亲品茗。”

历州产小叶黄茶,茶水清透,滋味微苦。

父子二人在徐徐清风下烹茶对弈。

萧景澜目不能视,便请父亲替他落子。

萧相国叹了口气,说:“澜儿,你来云州呆几日?”

萧景澜轻声说:“不多久,和父亲说几句话。”

萧相国看着儿子的脸,竟苦的不敢再看。

他已经老了,失了野心,也没了狠厉。

他开始回忆过去的事,开始后悔自己作过的孽。

开始心疼两个儿子,因他之故,余生再无安宁之日。

他低声说:“澜儿,出什么事了?”

萧景澜轻轻捧着茶杯,恍惚着问:“父亲,当年我离家出走,被山贼掳去。回来后,您杖毙了伺候我的家奴,是为了什么?惩戒?示威?还是泄愤?”

萧相国沉默了很久。

他一生狠厉阴毒,杀伐果决,不择手段,两个儿子却都温软善良,性情与他并不相同。

于是他也很少向孩子们说起自己的目的和动机。

萧景澜轻声问:“父亲,到底为什么?”

萧相国说:“为父……中了别人的计。”

萧景澜问:“什么计?”

萧相国深吸一口气,说:“当年你离家出走,被山贼掳走,被救回来的时候已是痴傻疯癫之态。为父心中震怒至极,派人彻查此事,却发现是相国府中有人向山贼报信,那伙贼人才会在城门口认出你,特意掳走,好向萧家勒索钱财。”

萧景澜手中茶杯跌落在地,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指尖膝头。

他无神的双目看着茫茫黑暗,心中死死缠绕的恩怨情仇,早已说不清了。

他轻声说:“是……是戚无行的父母……吗……”

萧相国说:“我不知道,澜儿。那时你神智受损,几乎成了一个痴疯的傻子。我恨极了,也怒极了,杖毙了所有负责照看你的人,除了戚无行的父母,还有两个侍卫,三个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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