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澜+番外(21)

作者:mnbvcxz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或许是初见时,那个小废物抱着长枪摇摇晃晃的姿势太可怜。

或许是小溪旁月色下的那些鞭痕太诱人。

或许……或许是崇吾郡荒凉孤独的风沙中,有个小傻子,傻乎乎地要用手替他遮住吹向眼睛的沙子,又哭哭啼啼地一边哆嗦一边帮他疗伤。

那个整天哭唧唧的小东西扎根在了他心里,发了芽,开了花,暖得他甚至感觉有些疼。

他爱着一个人,爱得发了疯。

那不是一具简单的皮囊,那是他的一切,他此生唯一的偏执,和妄念。

贵妃见自己兄长不悦,只好放弃了这个计划,百无聊赖地敲着棋盘。

戚无行问:“你在这儿躲清闲,秦湛文去哪里了?”

贵妃耸耸肩:“他去和兀烈国来的使团聊天呢。”

戚无行皱眉:“兀烈国来的使团还没离开?”

贵妃说:“是萧景澜的主意,他写信给皇上,说让那些天生天养的野人在中原多住些时候,学学中原的纺织木工和诸般产业,若漠北草原的游牧人能自给自足,北关便再无征战了。皇上为了皇后的事心中有愧,那小孩儿说什么,皇上就听什么。这不,一群野人都在京中住了三个月了。”

戚无行心中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半晌说不出来。

他知道萧景澜被带去了漠北,他也知道,或许萧景澜已经恢复了神志。

他像个疯子一样一路打到布格山,想要抢回萧景澜,却从未去想过,萧景澜做过什么。

那个整天只会哭的小傻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想过什么样的人生。

他把自己堵在死胡同里,像只困兽一样发疯发狂,觉得自己此生已无路可走,依依不舍地要拽着萧景澜陪他一起下地狱。

他喜欢萧景澜什么呢?

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傻子总是露出些可怜可爱的傻气,可世上的小傻子那么多,他却为什么会觉得萧景澜身上有光。

他是一只深陷在深渊地狱中的困兽,可萧景澜,是一缕飘在天空中的微光啊。

那个小傻子,无论聪明还是愚笨,自由自在还是身陷囹圄,都在发着光,温暖着身边每一个人。

善意,是善意。

从三魂七魄深处,缓缓散出来的温柔和善良。

那样的温柔和善良吸引了他,可他的占有欲和偏执,却在试图毁掉那美好的一切。

他是个疯子,是个……愚蠢的疯子!

戚无行猛地站起来,快步往外走。

贵妃愣住:“哥你要去哪里!”

戚无行沉声说:“历州。”

他居然才想到,他居然才想明白!

萧景澜是个太过善良的人,他宁愿自己死,都不肯伤害任何一个人。

可戚无行,却握着一个那样善良的人的手,把利刃狠狠插进了另一个人的身体中。

萧景澜……萧景澜那样温软的一个人,杀人的过往,必然会成为他此生最痛罪苦的折磨?

他会去哪儿?

他还能去哪儿!

那个小傻子一定会去历州,会去褚英叡的家乡,傻乎乎地要为自己的罪行赎罪。

京中的风云变幻并未波及到历州府中一个小小的县城。

田间地头上是耕耘辛苦的农民,萧景澜扶着轮椅缓缓俯身捧起些泥土,低声与旁边的农夫说着水井与河道浇灌农田的法子。

褚知县也来查看农田,远远地看着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盲眼少年,心中百般滋味,复杂至极。

他自认年长,实在不该做此等矫情别扭之举,是死是活,恨或不恨,都该给那孩子一个交代。

可他想起自己的儿子,却有总觉得一口腥甜之气噎在胸口,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农夫对萧景澜说:“萧先生,历州城春日总是大旱,夏季又多雨,作物受不住,常常被泡烂在地里。”

萧景澜柔声问:“近处可有水库?”

农夫还未开口,身后却响起一声轻咳。

一个低沉沧桑的声音说:“明宏县地势地平,并无大的湖泊,人工发掘水库又太过劳民伤财。”

萧景澜怔了怔,不知此人是谁。但旱涝调治之法,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人,于是他说:“我曾查阅过历州全境的河流湖泊山脉走势,明宏县虽无湖泊,山中溪流却细密交错,只要稍加通凿,便可成天然水网,蓄水之力不逊于一方湖泊。”

他并不知眼前的便是褚英叡之父,说话温润轻柔,不紧不慢地缓缓捻着手中的泥土,又慢慢把草叶撕开,露出里面的叶脉。

褚知县冷着脸扬着眉:“你懂治水?”

萧景澜轻声说:“看过一些著作,或许是可用之法。”

褚知县说:“京中传言,说萧家小少爷七岁时受了惊吓,从此便痴傻愚笨,连百家姓都背不过了。今日一见,发现传言果真只是传言而已。”

萧景澜怔住了:“您……您认得我……”

褚知县深吸一口气,说:“传我的命令,派人丈量溪流绘成图纸,请老师傅来看一眼,织成水网是否可行。”

衙役说:“是,知县大人。”

说着,衙役转身离开了。

萧景澜如遭重击,耳边痛苦地嗡鸣着,他支撑着想要起身,下半身却没有半点直觉,差点摔倒在地上。

褚知县把他按回了轮椅上:“别提那些事,本县不想听。”

萧景澜沙哑着说:“褚知县……”

褚知县说:“雨季就快到了,在解决水库之事前,本县不想被私情干扰心情影响公务。你若有用,本县就用你一回。若无用,也别在这时候说。”

萧景澜苦笑:“多谢褚知县……”

褚知县一张老脸拉的老长,许久之后才面无表情地说:“历州夏日里多雨,你既行动不便,出门最好让下人备好伞。”

萧景澜低声说:“多谢……”

褚知县离开了。

萧景澜微微苦笑,说:“周叔,走吧,回去吃午饭。不知道莺儿那丫头,到底学会煮粥了没。”

一匹快马冲进明宏县城中,一个胡子拉碴的高大男人满面风霜疲惫,在路边买了两个烙饼,问:“最近可有一个年轻的少爷来此处定居?他大概这么高,长得很秀气。”

卖烙饼的小贩愣了一下,问:“你找萧先生?”

戚无行疲惫地寻到山脚下那座小小的宅子。

侍女在厨房中忙碌着,管家慢慢修缮着破损的窗纸。

他魂牵梦绕的那个人,坐在树下,静静地抬头看着天光。

那个曾经哭唧唧像只猫儿一样窝在他怀里的少年,沉静温润了许多,就那样安静地坐在时光里,像一泓清泉和暖阳,只是看着,心中冰冷荒凉的苦楚便悄无声息地散在了风中。

戚无行没有靠近,也不敢靠近。

他就那样站在小院的篱笆墙外,沉默着看了很久很久。

萧景澜看了会儿天,缓缓抬起手,轻轻拢住自己的脖子,像是被什么操控着,不受控制地紧紧握住了。

戚无行吓了一跳,刚要开口,莺儿一脸灰地咳嗽着从厨房里窜出来:“咳咳咳咳……少爷……咳咳咳……”

萧景澜若无其事地松开手,无奈地温柔浅笑:“我早说过了,厨房与你八字相克,强求不得。”

莺儿眼泪汪汪:“我……我……”

萧景澜说:“拿上铜钱,去买吃食吧。”

莺儿擦着脸上的灰,吐吐舌头,拿着铜钱推开柴门。

忽然,篱笆墙外响起莺儿的尖叫声:“啊!!!”

萧景澜急忙推着轮椅过去:“莺儿?莺儿?怎么了!”

莺儿颤颤巍巍地看着那一大坨男人,哭着说:“这……这里有个乞丐……好吓人啊……”

戚无行:“…………”

萧景澜哑然失笑:“乞丐是可怜之人,有什么好怕的。”

他慢慢推着轮椅过来,从袖中摸出两个铜板,缓缓俯身递出去:“拿去买些吃的,”又说,“莺儿,去我房中取两块皂角,带他去河边梳洗一番。”

莺儿嫌弃地噘嘴:“少爷,我看他身强体壮四肢健全,若不是好吃懒做,便是匪徒吧?你可要小心些,他生的这么凶,不知道肚子里打什么坏主意呢。”

萧景澜柔声问:“你是何方人士,为何会来此处行乞?”

戚无行沉默着不说话。

萧景澜怔了怔:“你不能说话?”

戚无行心中百味杂陈,干脆闭嘴默认了。

萧景澜轻叹一声,摊开白皙的掌心,问:“我目不能视,你口不能言,倒也算是缘分。你会写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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