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坐在椅子上,自顾自的捶着腰腿,喝着凉茶,丝毫没主意到床上那个濒死挣扎的可怜人。
宋靖秋虽是个清秀书生,却到底也是个男子,长得人高马大的不说,背起来还死沉死沉的,她那竹子做的脆弱腰骨,哪经得起这抗猪般的重体力活儿。
当时一路拖拉抗拽倒也没觉得不妥,如今进了屋里闲坐下来,才觉得这老腰疼的不行。
“这仙山上面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个房子,全是用竹子盖的倒也有趣。”
老祖宗啃着手中的瓜果,围着这竹屋绕了一圈,在她的印象里,房子多数都是由砖瓦树木建造而成的,像这样用竹子盖的她还是第一次见,虽不如那砖瓦盖的牢固,但看着却更为雅致一些。
而且这屋子虽小,却被收拾的极好,各个地方分工明确,外边还带着个不大的小院子,大有一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意思。
倒是让老祖宗很是中意,瞧着她那这摸摸那看看的样子,真是大有一种想要鸠占鹊巢,在这儿安家的意思。
“呼,呼……你是何人?”
苏萧闲站在屋门外边,手里头拿着个吃剩的瓜尾巴,正在自己的新家里到处巡视,听到身后有人说话,便回头去看,才发现方才还要死不活的人,如今竟已经起来了。
宋靖秋坐在床上大口的喘着气,方才的梦境让他直至现在仍觉得心有余悸。
“我是何人?我……“苏萧闲将那吃剩的瓜尾巴随意的扔在地上,向前一步依住门框,本想脱口而出是你祖宗,却又在将出嘴唇的时候,让她及时的给咽了回来。
只见她葡萄粒般的眼珠灵动一转,这另一套的说辞,便如同是早藏在了她舌根底下,张口就来。
“我是这周围的猎户,上山打猎的时候,听见林子里有响动,想要走过去查看,结果就看见你躺在那儿了,看你伤的严重,就把你带回我家里来了。为了怕你死掉我还给你治伤了呢,竟是一起来就摆臭脸,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欸。“
苏萧闲边用手指点着下巴,边外头和人说话,一句话中三分真,七分假,摆明了就是骗小孩的架势,还不准这小孩儿质疑生气。
“看着你打扮阿文质彬彬的,跟个书生似的,没想到也是个没脸皮的,我为了救你累的腰疼腿疼哪哪都疼,可你呢?端起碗来吃饭,撂下筷子骂娘,一点都不知道感恩呢怎么。“
宋靖秋皱着眉头看着自己这一身的纱布,眼前人的这一番话,不属实的地方实在是太多太多,多的叫他不知从何处反驳。
别的不说,就光是看他这一身的白纱布,缠的这叫一个随心所欲,毫无章法,不由的就能让他想到,自己方才在梦见险些被人勒死,原是这东西的功劳。
若是这玩意儿也能叫治伤,那这人世间就当真不需要大夫了。
“姑娘所言,未免太不老实,先不说你救我如何,只说这仙山周围百十里外就没了人家,山上又设有重重禁制,寻常人进都不能进,又怎么可能有猎户。“
宋靖秋抬起头来,若有似无的在苏萧闲身上瞟了一眼后,就带了些嫌恶似的偏过头去,扁了扁嘴继续说道。
“况且我是修道之人,身怀法力都无法从那蜘蛛精的手下逃生,你一个软弱女子,又怎么能救的了我。“
苏萧闲柔弱无骨的从那门框上挺起身来,摇着腰扭着跨,颇为夸张做作的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老祖宗本就长相极美,身姿又极为窈窕,如今如此一弄倒是让宋靖秋别了眼去,不敢正眼瞧她了。
“小书生此言差矣,这周围到底有没有猎物,有没有人家,可不是你一个人说的算的,你说没有那只是你没见过罢了,至于那蜘蛛,我过去的时候她就被吓跑了,她为什么要跑我怎么知道啊,没准是我身体里蕴含着巨大的潜能,把她吓跑了吧。“
苏萧闲这话说的虽极不正经,但倒也没太骗人,这仙山早在混沌时期,周围的确存过在许多猎户,只不过大多也是女妖女鬼为了骗山上的小道士吃假扮的。
但不论真的假的,那总是有的,有的就不算是骗他。
可宋靖秋却不这么认为,刚一开始的时候,他看她第一眼,虽有戒备,但也只觉得这是个长得美貌的姑娘,对她的印象还不算遭。
直到后来,听她说了这么些不靠谱的混话,他才真正的鄙夷起苏萧闲来。
撒起谎来信口开河,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没有半点君子风骨。就连举手投足之间,也带着股子轻浮之气,不知礼仪,不懂廉耻,丝毫没有半点作为女子该有的持重端庄。
轻浮浪荡。
宋靖秋虽没再继续说什么,可一张脸却明显是黑了下来,就连他坐在床上扯纱布的力气,都跟着他这无处发泄的脾气,一块儿涨了起来。
“信口开河,你说这竹屋是你家,那你岂不是我的内人,我怎么不记得,我家里还有这样一个美貌的内子。“
宋靖秋一边拆着自己身上脱疮一样的纱布,一边皱眉着揶揄苏萧闲,他以为这些话对于一个妙龄女子来说,已经足够恶毒,足够下人脸面了。
却完全没想到,他眼前的这位老祖宗,既不是什么妙龄女子,也从来不惜的要什么脸面。
他这句话一说完,原本以为是飞过去一刀子,可没想到这刀子飞着飞着,到了老祖宗跟前了,就变成了个屁,“噗“的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半点都没影响到人家。
老祖宗知道了这个房子是他的以后,非但没感觉到半点下不来台,反倒还觉得挺开心,只见她略微撅了撅嘴,随机便抬头笑了,对人说了句。
“那也不是不可以,我看你这里破破烂烂的,想也是没什么好东西能给我这个救命恩人,就剩下这一间竹屋还算和我心意,今后便将它给我吧,至于你说的什么内人,你乐意是那就是吧。“
苏萧闲久不来人间,也不知道这书生口中的内人内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只知道她喜欢这个竹屋,便什么都不用管了。
可宋靖秋不一样,他是个凡人,还是个改不掉书生迂腐气的秀才,读书人好面子,脸皮薄,被她这么一说,可险些把宋靖秋臊死。
只见他满脸通红的抬起头来,先是你了一声,而后才眼神飘忽的咕哝了一句,“不知羞耻!“
宋靖秋将那纱布全都取来,又重新给自己好好包扎了一遍以后,便没在理睬她,只是自顾自的走了出去,弄了些米面吃食来填自己个儿的肚子。
苏萧闲常年在鬼界养尊处优的,只要一声她令下,就连吃喝都有人亲自喂到她嘴里,虽分五谷,但她十指不沾阳春水,自然是不会自己给自己弄吃食的。
当时宋靖秋出去起灶开火的时候,她还跟出去转过两圈,这心里头还曾赞许过这宋靖秋乖巧懂事,知道她忙碌了半天,还特意给她弄吃食。
可结果她百无聊赖的在屋里等了半天,却只等到了他端着一人份的吃食进来,而且还连理都没理她,就自顾自的坐在她对面吃上了。
连个眼神,都没多给她一眼。
第9章
“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失礼吗?救命恩人可还饿着呢,你就自个儿吃起独食来了。”苏萧闲声调阴柔暧昧,半趴在桌上,又故意往他那边挪了挪,想要离人更近一点。
可哪想到,你挪一尺,他挪一丈,小桌子就那么大,她在后边追着人挪了大半圈,两人之间的距离非但没近,还更远了些。
“姑娘自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不成体统,小生感念姑娘救命之恩,愿以银钱报答,还请姑娘如若无事,就快些回去,别让家人忧心。”
宋靖秋端着自己面前的那一碗白粥,扯着椅子,绕着桌子蹭了半圈,都不见眼前这人有个安生意思,只好撂了碗筷,皱起了眉头,在那桌子上放下了一袋子银钱来。
“破财免灾,破财免灾。”
宋靖秋自将那钱袋子拿上了桌子以后,嘴里就一直这样小声嘀咕着,眼睛紧闭,双拳紧握,一副十分难受的模样。
这一袋子银钱,可是他医了许久的病,一分一厘攒下来的,全都是他的血汗钱,如今却要让他全部拱手他人,他这心里可是滴着血呢。
老话常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可眼前这个场面是舍不得银子,换不来安生日子了,他就是千不愿,万不愿,也不能总留着这么一个姑娘家,和他这一个大老爷们一块儿过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