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她跟在顾信礼身后进了戏园子。
戏园子最红的旦角儿名叫刘海英,刘海英自小学唱戏,她有天分嗓子好,十四岁时就已经声名大噪,是戏园子的顶梁柱。
今日刘海英本该休息,她名气大,所以往常不会像其他师兄弟一样日日上台唱戏。
可傍晚时师父却找上她,非让她今晚上台,说是有大人物来,必须她亲自上台唱。
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贵宾席上的这对男女。
女子十分漂亮,但她粉黛未施,一头秀发柔软自然,并不是时下流行的烫发。
身上穿着朴素,是有些洗的有些褶皱的学生装。
女子长得岁美,却并不像是富家小姐或太太。
她身旁的男子却不同,一看就身份显赫,位高权重。
男子身材高大威武,长相凶神恶煞,那双眼睛像狼一样锐利冰冷。
他腰侧还别着枪。
这两人坐的位置是戏园子里视野最好的,所以师父口中的大人物,应当就是这两位了。
刘海英早已将这场戏倒背如流,因为客人爱听,所以她上台十次就有八次唱的是这出戏——霸王别姬。
她并不怎么用心唱,一边未曾停下唱戏,一边时不时看向台下的那对男女。
男人皆薄幸,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和一个漂亮却清贫的姑娘,刘海英脑中不自觉的勾勒出一场故事。
可正当她这般畅想时,下一刻的情景却叫她差点在戏台子上出了错。
是那个男人看那位姑娘的眼神。
他看着别人时那般冰冷,可视线一旦落到那位姑娘身上,眼神却像是被融化的冰山一样,形容为柔情似水也不为过。
刘海英是懂男人的,她知道男人在追求一个女人的时候,自然是各种讨好温柔。
可这个男人绝不是如此。
她在看到他那样的眼神的那一刻,是她形容不出来的感受。
这场戏,台下的一对陌生的客人,却让她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下了台后她辗转反侧,许久才想通自己为何如此。
那男人看着那位姑娘的眼神是真正的深情。
与她认知中的男人不同,她所遇到的那些男人,虽然嘴上总是花言巧语的哄着女人,但眼睛里却毫无珍视。
想通之后她笑的苦涩,还真是同人不同命。
……
“先生,红薯买来了。”
方冬弦寻声看去,顾信礼的手下手里拿着热腾腾的烤红薯。
她自然没忘记自己刚才往烤红薯的摊位看了一眼,她的确是有些馋这个,但当时她看到烤红薯的老伯将热腾腾的红薯直接塞给客人,就失了兴致,因为怕脏手,也怕烫。
但顾信礼手下手上的红薯却是用不知道哪来的包装袋包了起来。
她心中有些异样。
如果顾信礼不是个人人忌惮的坏人,如果她没有前世的记忆,恐怕真的会被他打动。
可惜……
她非铁石心肠,前世十年相伴,她对他又怎么会没感情?
只是万事两难全,人自生下来,就必须得做选择。
她选择自由,就得放弃他,对他硬下心肠拒绝。
顾信礼从手下手中接过烤红薯,又吩咐:“让店里的人准备擦手的湿手帕来。”
他将红薯递到她面前,“吃吧。”
她摇头,违心道:“我从没说过喜欢吃这种东西。”
他皱眉:“不喜欢?”
方冬弦摇头,“不喜欢。”
他知道她喜欢,如今拒绝不过是跟他耍性子。
顾信礼沉默片刻,就自个儿把烤红薯吃了。
又凶又冷的男人低头吃烤红薯的样子未免有些滑稽,惹来一旁的客人侧目。
等看完了戏,顾信礼将她送到家门口,她转身离去前,听他说道:“我们约定期间,你当跟别人保持距离。”
“什么?”她反问。
“特别是那个叫林少清的。”
她彻底懂了他说什么,不喜欢被人误会,本想解释,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只是说道,“林师兄帮我解决了许多课业上的难题,我没有理由疏离他,也请你……不要产生误会。”
她说完便转身进了屋。
黑色轿车引擎声起,又渐渐远去,消失。
第二日到了夜里,方冬弦洗漱完,刚要上床休息,就听到一阵敲门声。
她心中疑惑,不明白大晚上的谁回来敲门。
她穿外衣的功夫,外面安静片刻,片刻后敲门声复又响起来。
匆匆裹了外衣去开门,当看到门外站着身形伟岸的男人时,她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上。
“你怎么来了!”方冬弦气急的质问。
他这么明目张胆,若、若是被人看见,可怎么好?
“夜深了,没人看见。”他淡定的解释。
方冬弦又气又急,眼里含着满满的泪水,随时都要掉下来的模样。
她毫无杀伤力的眼神瞪着他,虽然没有威慑力,但却让他忍不住心软怜惜。
她气着气着就委屈起来。
心里越发觉得自己之前犯蠢,竟然信了他的鬼话。
那种约定他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偏偏她傻,就是信了。
越想便越委屈。
顾信礼的大手伸到她的脑袋上,想安抚她,让她别哭。可他手将将要落下时,却被她避开了。
“你走,我不想见到你。”方冬弦气恼道。
偏偏她的嗓音又软又娇,明明生气,停在他耳朵里,更像是撒娇。
他不会哄人,却知道自己今日的举动让她生气了,将两张戏票递给她,叫她明晚等他来接后,就转身离开了。
见他走了,方冬弦气才消了些,一看戏票,发现上面写的是今晚的日期。
第30章 告白
“林哥哥,你看着两个字是不是林、少……第三个字读什么?”
‘林少清’三个字并不是什么复杂的字眼,方锦辰最近上学也学会了不少字。
此时他拿出之前藏在小包裹里的,被姐姐扔掉的婚约书,指着第三个相对复杂的‘清’字问道。
林少清呆了呆,连忙把锦辰手里的婚书拿过来,仔细打量一番,随后神色难掩震惊:“这是从哪儿来的。”
方锦辰笑了笑,凑到林少清耳边小声说道:“我姐姐丢掉的,我偷偷捡起来了,你可别跟我姐姐说,她不许我捡东西的。”
方锦辰之前有爱捡垃圾的习惯,方冬弦为了纠正他,曾经的确提过这样的要求。
林少清盯着婚书,不敢置信。
这张婚书和他记忆中,以前他娘给他看过的那封似乎很像,且婚书上写着他的名字。
当时他并没有仔细看过,只粗略的扫了一眼,所以婚书上的另一个名字他根本不记得。
那是前几年,林老爷子病重,林夫人从老爷子手上接过婚书,被老爷子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准守婚约。
但林夫人不愿独子的婚约就这么草草定下,况且听老爷子描述,觉得对方定是个目不识丁的乡下丫头。
哪能让这样的女子嫁给她儿子?
为此她许多次在丈夫和儿子林少清面前抱怨老爷子糊涂,瞎许诺晚辈婚事。
林少清自然对这件事有一些含糊的了解,虽然关乎自己的婚姻大事,但他从心底里就没打算接受这门婚事,自然不在意,也没刻意了解过。
如今看到熟悉的婚书,上面还写着‘林少清’与‘方冬弦’两个名字,他胸口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那团火几乎要烧掉他的理智,让他觉得整个人有些眩晕。
若这时真的……
他心中的惊喜和期待无法用语言形容。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冷静下来,把方锦辰送回家后就匆匆离去。
他要马上联系家里,确定自己心中所有的猜想和期待。
几日后,方冬弦被师娘叫去。
“这个东西你记得吗?”
方冬弦呆呆的从师娘手中接过那封眼熟的婚书。
把婚书翻开,里面赫然就是她的名字,她连忙问:“您这是从哪儿来的?”
徐夫人笑意盈盈的说,“你这傻姑娘呦,你说好好的婚书你扔了做什么,幸好锦辰又给捡起来。”
方冬弦:“……”弟弟又开始乱捡东西了,看来是时候好好管教他这个坏毛病。
“看来你和少清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你看就算没有婚书我看你俩也……也合适,现在又有婚书,你说不是命中注定是什么?”徐夫人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