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四爷微微松了一口气,可心情越更加压抑起来。
“陈太医,这边请。”苏培盛听到四爷吩咐,赶紧上前招待陈太医去侧间写方子。
待太医刚刚出去,松格里就睁开了眼睛。
“主子,主子您醒了!您可觉得有哪儿不舒服?”明微第一个注意到,赶紧上前几步激动地问。
四爷听到明微的话,也赶紧站起身上前几步。
松格里看到四爷的身影,眼睛又闭了起来,四爷胸腔一紧,只觉说不出的难受。
“你们都出去。”松格里闭着眼睛吩咐,周围奴才们感觉跟幻听了一样。
这熟悉的话语,这熟悉的语调,莫不是刚才听错了?是四爷吩咐的?
“主子……”常嬷嬷迟疑的叫了一声。
“先出去,我有话要跟爷讲。”松格里没别的反应,仍然闭着眼睛平静的重复了一遍。
常嬷嬷这才慢慢从床脚边站起身,眼怀忧虑,带着其他人慢慢退了出去。
“你可觉得有哪儿不舒服?”众人退出去后,四爷迟疑了下,慢慢走到床边坐下来,轻声问道。
“爷问过臣妾从何时回来的,臣妾是死在了永寿宫里头。”松格里没回答四爷的话,闭着眼淡淡的开了口。
四爷心间微窒,不管是永寿宫,还是死,这话里的分量都太重了些,重到让他觉得喘不过气。
“李氏是风光无限的齐妃,钮祜禄氏是生下唯一满族阿哥的熹妃,那清心寡欲的年氏,是宠冠六宫的贵妃。人人都知道,永寿宫的皇后不过是昨日黄花,皇上与她死生不复相见。”松格里讲起这段过往,如同讲述别人的故事,语调一点都没有变化。
四爷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如同被浇灌了石水般,明明内心嘶吼着想让松格里住嘴,却一动都不能动。
“臣妾死后看到了很多,仇人笑,亲人哭,国破家亡,盛世繁华,可见了那么多,臣妾心中的恨却一直无法消融。刚回来的时候,没拿着刀子与李氏同归于尽,没有歇斯底里,不过是凭着仇人还未齐聚这股子气撑着。”松格里脑袋偏了偏,像是在回想,又像是有些疲惫。
“对爷……我爱过,恨过,付出了太多,这辈子我真的没什么可付出了……为了弘晖,我特别努力想要跟爷好好过日子,可爷呢?”说到这里,她睁开了眼,像是看陌生人一样打量着四爷。
四爷低着头,迎上松格里的目光,垂在床边上的手,紧紧攥住了被角,用力到青筋毕露。
“爷一直在说,喜欢臣妾,想与臣妾举案齐眉。爷喜欢李氏的时候,为了她偏心到了没边儿,爷喜欢钮祜禄氏的时候,把皇位一步步拱手送到她儿子手里,可你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我,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爷真的喜欢臣妾吗?还是只为与众不同的新奇?”松格里没说年氏,是因为她并不觉得四爷喜欢年氏。
对年氏,四爷有惊艳,有维护,可更多不过是出于政治考虑上的利用。
虽然年氏也不少闹妖,她并不恨年氏,都是可怜人罢了。
“其实,对爷来说来,最重要的是这天下太平。对臣妾来说,最重要的是弘晖安然无恙长大成人,臣妾实在是不想再跟爷做什么合满夫妻,可否请爷放过臣妾?”松格里问完重新闭上了眼睛,脸庞也恢复了冷漠。
“如无必要,臣妾真的一点都不想再看见爷。”她刚刚听到了自己怀孕的事情,许是因为有孕在身,许是本就积攒了太多的不满,她面对四爷时的厌恶和恶心,真是一点都忍不下去了。
光看了四爷这么一会儿,她就开始想吐。
“呕……”到底还是没忍住,松格里趴伏在床畔,干呕了几声。
四爷本来酝酿了许久的话,因为松格里的不舒服,也咽了回去。
把常嬷嬷和明微等人叫进来收拾以后,四爷沉吟了下,还是站起身悄悄离开了正院。
天色渐渐开始暗下来,昏黄又低沉的吓人,风呼啸着刮起他身上的袍子,眼看一场暴雨,就要不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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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去秋来,秋转冬至,府里头发生的事情,一点都没传到外面去。
四爷夏末的时候,曾去过乌雅氏那里一趟,待他走后,乌雅氏一个人在院子里哭了好久,彻底沉寂了下来。
李氏哭闹了好几次,却连西院的门都出不去,被粗实婆子和太监牢牢看守在西院里抄写《女训》。
钮祜禄氏虽然比李氏看起来还惨,可她却没闹出什么动静,待宝芝堂的大夫给她开了药膏后,老实养伤抄写《女训》和佛经。
她派柳绿想办法打探过小佛堂的事情,待得知详情后,只觉得浑身发冷。
那里面关着的是四爷第一个女人——宋氏,好像是因在福晋生产的时候动过手脚,被关在佛堂里一直抄经念佛,不得外出。
按理说,宋氏这会子也不过才二十五岁而已,可听柳绿说,宋氏的样子看起来比常嬷嬷还要老些。
听说,每过一阵子,福晋派过去的人,会让宋氏跪着背诵佛经,在佛前忏悔,若是说不出个一二,一天都没有饭吃。
宋氏不是没想过寻死觅活,却被福晋派去的人看得死死地,有个头疼脑热的,一碗参汤灌下去也就那么熬着。
钮祜禄氏摸着自己脸颊上厚厚的棉布,心中惧怕与憎恨掺杂,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何福晋要与她过不去。
她是想着争宠没错,可她又不是傻子,就算是斗倒了福晋,她也不可能被扶正,自己跟福晋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冲突呢?
难道……是那个人的心思被人知道了?也不对啊,她都还没来得及筹谋动手呢。
不管钮祜禄氏如何苦思冥想,松格里的日子还是过得挺不错的,自从上次她跟四爷谈过话以后,四爷再没来过正院,她也开始了好好养胎的日子。
其实那次之所以那么决绝,也不纯碎是因为四爷自己的问题。
一来她这次有孕,情绪莫名就起伏很大,总是莫名其妙想发火。
二来可能是因为把李氏和钮祜禄氏踩到了尘埃里,不管她们以后还有没有本事出来兴风作浪,总归是报了仇。
这谱一放松下来,她就有点百无聊赖的迷茫感,对什么都没耐心起来,也不知道到底肚子里这死孩子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松格里摸着肚子,一脸复杂,按排序,这该是弘时,想起那个暴戾任性的死孩子,她竟然诡异觉得,那是唯一一个比较像四爷府生出来的种。
起码比弘晖像些,她斜睨了眼正顶着碗扎马步的弘晖,用牙签扎了颗炸鱼丸送入了口中。
李思敏这几日被她送去了“鬼见愁”苗老太那里,明心经过上次检讨后,再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心疼的陪弘晖站着。
本来苗老太就希望早点给李思敏改造身体,只是她不忍心让李思敏受那么大罪,只希望等他内里调整的差不多了,到四十五年后再动手。
没想到李思敏闲得连孩子都算计到了她肚子里,让他疼一疼,也就没那么不忍心了。
“额娘,弘晖错了,您就饶了儿子吧……”弘晖也不过六岁,没有上辈子那么多心思,他倒是还有些小孩儿心性。
看着松格里吃得香甜,口水泛滥下,就忍不住不知道第多少次开口求饶。
“嗯?”松格里懒洋洋的抬头看着他,挑起了眉头。
“滚滚错了,滚滚不乖,滚滚该罚。”弘晖肉乎乎的小脸儿苦兮兮的,心里头更是已经嘤嘤哭起来。
自从过了六岁生辰后,他就不允许额娘再叫他滚滚了,总觉得大家都在笑话他,松格里也顺着他少有叫错。
可自从发现自己的药被儿子并李思敏合伙换掉后,松格里一次都没再叫过弘晖的名字,还罚他任何时候都要以小名自居。
若这个还好说,毕竟他这个年龄也意识不太到黑历史的恐怖性,那松格里每次罚他蹲马步的时候,都在他面前吃自己最喜欢的食物,就真的很难让弘晖忍受了。
不知道这辈子是何时开启了吃货属性,还是上辈子就有只是被压制住了而已,但看他一年比一年圆润的脸蛋子就知道弘晖有多爱吃。
“说好的每日半个时辰,还不到时候。”松格里又低下头去,抱着肚子插了个鱼丸吃下去。
弘晖看着松格里像个硕大的锅反扣一样的肚子,眼神中怨念更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