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是胖子发来的,然而低头一看——
“你要死了。”
“是啊,我的确要死了。”
……
“我的职责,是按时把死者亡魂押解到其该去的那层,但有些人的命格是可以改变的。他们把我的提醒当成恶意,我并不在乎,只是……”
只是突然有一个人温和又洒脱地说出“是啊,我的确要死了”这种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产生一丝好奇,想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起灵刚接任拘魂使不久,他原本是一名战士,面对的都是和他一样冷酷刚硬的敌人,没有见过太多的人生百态,所以在面对孙老头的苦苦哀求时才会一时心软,冒险替他隐瞒,直到他的老伴病情好转才将其带走。
所谓生死簿上的死亡时间,其实并不是完全固定的,不少人都有过死里逃生的经历,还有那些隐藏在人世间的大能,他们通过各种方法改变了自己的命格,也改变了自己的寿命,生死簿上的死亡时间便也随之改变,世间普遍的说法是还没到时间,所以阎王爷不收,但实际上是他们逃过一劫,改变了生死簿上的死亡时间。
同时,拘魂使不能随意拘人魂魄,他们只能抽出将死之人的魂魄,而更多时候他们只是等在旁边,等魂魄自行离体再将其带走。与其说是他们把魂魄拘走,倒不如说他们是把魂魄接送到地狱,那生死簿更像是他们的工作时间表,提醒他们接下来该在什么时候去找哪个人。
其实他原本也没有那么着急要把孙老头带走,可是……可是以他目前的能力,要藏住一个已经放弃生命的人,就不能再留下其他不和谐因子,否则太容易被轮回道发现。
“所以你才会说,那个孩子的死不是我的错,所以你才因为我的自责跟我说对不起。”
吴邪终于明白了。
那句话其实是张起灵给那个孩子的提示,那个孩子原本就注定了会在那个时候丧命,自己却巧合的去到孩子身边,经历了他的死亡,并且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为此感到难过,张起灵没有办法解释,只好笨拙的安慰和道歉,不过……
不过他也不需要道歉的啊。
张起灵又说:“我叫你,是因为你也在被砸到的范围内,你已经是将死之人,生死簿不限定死亡的方式,如果你被砸到,一样会死。”
他通过发消息和文字的方式来进行提示已经是极限,可是吴邪只顾着照顾孩子的情绪,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头顶上的危险,不得已他只能出言提醒,便被轮回道发现,若不是受到惩罚实力不全,一个小小的纸人怎么可能困住他。
但不得不说,这个黑眼镜还是有些能耐的。
“这个人,”张起灵看向黑眼镜,“他可以帮你续命,帮你彻底驱除病痛,但需要时间,我只能尽量帮你隐瞒,你要接受治疗,才有可能延长生命。”
吴邪疑惑地问:“可是这样违背了地府的规定,你……你不会被惩罚吗?”
“会。”张起灵相当坦诚。
“那我怎么能……”吴邪为难地皱起眉。
张起灵却说:“所以,我才告诉你我的名字。”
吴邪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张起灵说:“我告诉你,你再转告给他,他就可以做好准备来对付我,如果他把我打伤,让我没有办法带走你,我就不会被惩罚。”
吴邪震惊地睁大眼睛,他猜测了很多种可能,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张起灵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居然是这个原因。
☆、第 9 章
“你是不会被惩罚,毕竟惩罚都转到我身上了。”
黑眼镜意味深长的声音唤回吴邪的心神,他看了黑眼镜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刚才说的话:“什么意思?为什么惩罚会转到你身上?”
黑眼镜推了推鼻子上的墨镜,解释道:“虽然我们这些修炼之人可以改变自己的命格,我收你为徒也能教你改变你的命格,可那都是在修炼的前提下,是吸纳了天地间的道,被天地所允许的。而如果我赶走他强行留住你,那就是在妨碍道的运转,是在逆天改命,我当然会受到天地大道的谴责,也就是天谴。”
“这……”吴邪一时语塞,他也同样没想到张起灵居然在算计利用黑眼镜。
张起灵却说:“你的眼睛,有天谴的痕迹。”
黑眼镜嗤笑一声:“哦?所以?因为我曾经做错过事情,现在就活该被拿来牺牲?”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吴邪紧张地咽了下口水,防备着抓住黑眼镜的手臂,忙不迭地保证:“没有说要让你牺牲!你不是也说可以通过修炼的方式吗?对不对小哥?”
然而张起灵沉默着,并不顺着他给的台阶下。
黑眼镜怒极反笑,胳膊轻轻扭动就挣出吴邪的牵制,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把晶莹剔透的晶体向张起灵走去:“那就如你所愿。”
吴邪追过去想要拉住黑眼镜,可奇怪的是,每当他进入纸人发出的光线范围内就会脑子一晕,等他再回过神来时已经又退出两步远。
眼看着黑眼镜已经把那把晶体安置好了小半,吴邪干脆一转身钻进床底下。
光线突然消失,张起灵终于摆脱了束缚,趁着黑眼镜再次采取行动之前一闪身便退到窗外,眼神波涛汹涌地看了看吴邪,隐去身形。
黑眼镜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停下动作,然后回头看向吴邪。
那个癌症病人没有丝毫自觉,又坐在病床边冰凉的地上,难受地皱着眉,一手捂嘴一手敲打自己的胸口——他刚才钻进床底下抓住那个纸人,虽然光线确实被阻断,可纸人竟然会反抗,他差点松了手,一时情急就把纸人揉成一团塞进嘴里咽了下去,却意外噎住。
黑眼镜无奈地叹口气,真是拿这个小少爷没办法,他到底知不知道对方可是来要他命的人啊。
回到床边重新把吴邪抱回床上,这次黑眼镜没有就此停住,而是把人按在床上,用力捏着他下颌掰开他的嘴。吴邪难受地抓着黑眼镜手腕想把脸上的手拉开,然而无论用多大力气对方都纹丝不动,只能被对方将两根手指伸进嘴里。
指尖一直深入到喉咙,随后竟产生一股隐隐的吸力,卡在喉间的纸团不进反出,逆着食管往上,最后随着吴邪一声干呕被黑眼镜夹了出来。
黑眼镜放开吴邪,他立刻翻身到旁边又咳又吐,黑眼镜倒了杯水给他,同时嘴里半是玩笑半是谴责地念叨:“你能不能有点胃癌晚期的意识,什么东西都往嘴里扔,还嫌自己命太长吗。”
吴邪捂着喉咙坐起来接过水杯喝了两口,视线扫到黑眼镜袖口差点喷出来。
那个刚刚险些噎死自己的纸人竟然又伸展开来,轻飘飘站在黑眼镜袖口的扣带上,委屈地抱着他的手臂,那张光秃秃平平的脸扭向自己这边,似乎是在看着自己,见自己发现了它,便又扭回去贴在黑眼镜衣袖上。
怪不得自己怎么也咽不下去,原来它竟是个活的……
这么一想,吴邪突然有点愧疚,差点把这纸人给生吞了,而且吞之前还把人揉得乱七八糟,忍不住伸出手去想安抚一下小纸人。
却被人家嫌弃地拍了手……指尖。
吴邪撇撇嘴收回手,小心翼翼地挑眼看了下一直从墨镜后面盯着自己的黑眼镜,又心虚地移开视线,坐回床上拉过被子给自己盖好,双手规矩地放在腿上,像个乖宝宝一样。
黑眼镜这才在床边坐下,铁石心肠地抓起袖子上求安慰的纸人又塞回口袋里。吴邪简直怀疑他那个口袋是找哆啦A梦借的,总见着他从里面掏出各种东西。
“现在你还打算等死吗?”黑眼镜开门见山地问。
吴邪被他如此直白惊得瞬间挺直腰背,吞吞吐吐地说:“我……如果能不死的话……当然也是不想死的,可是……”
黑眼镜没有催他,只是侧头看着他,等他把剩下的话说完。
吴邪深吸口气,迟疑着问:“你的眼睛……真的是……”
“天谴。”黑眼镜无意遮掩。
吴邪便也不客气地问了:“怎么弄的?”
黑眼镜笑笑,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那时候刚出师,年轻气盛,天赋又高,一直被圈内人盛赞,就昏了头,以为自己真的能与天斗,接了个富豪的单,也没调查清楚就给人家续命。但实际上,那个富豪作恶多端,让他死于非命是天意,天谴,我替他续命,相当于逆天改命,所以天谴就延伸到我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