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情人节了。
前方的人也停下了脚步,伫立在漫山遍野的金黄花海里,刺眼又挪不开眼睛。
周震南觉得自己是不会追上去问“为什么”的人。
某程度上说,他喜欢跟张颜齐的距离感,不仅是眼前的这段路,也不仅在学生会的敌对立场。
周震南跟任何人都玩得来,尤其在男生堆里。
就算学生会主席团里两党派对立激烈,张颜齐党派里也不存在放学时候还会很讨厌他的人——上学放学还是会打招呼,辩论时会浑身解数地战斗到底,大家都保留着一种为了堂堂正正而战所以保持尊重的态度。
张颜齐作为党派之首,双方的一举一动时刻都被人盯着,于他周震南而言更是特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周震南觉得张颜齐一旦感到他并非开玩笑、正在很认真地表达自己的时候,他就会把握有度地靠近,不敢放肆。——有时候因为自己长得娇小甚至被女生吹捧的“可爱”,他直觉他的威信和服众力随之下降,不被人重视。
这大概要夸奖张颜齐的情商。
周震南知道张颜齐的魅力所在,论领导能力,张颜齐后天养成一种让人信服的口才,有时候会把人说得云里雾里的,但最终还是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张颜齐的情商还不止在公事上,有时候散会后主席团私下聊天,有人拿起他的身高开玩笑,周震南已经习惯了也不是很在意,张颜齐会忽而插入一句损自己头大的话,“周震南还能长高,而我的头却没法缩小了,我更惨吧?”用玩笑化解玩笑,随之惹得哄堂大笑。
而周震南也是低头抚额笑得不能自已。
他不得不服:在张颜齐非常认真的态度代领下,不少人从民众选举站队党争最幼稚的人身攻击或者毫无关系的辱骂中,渐渐培养出“尊重是最基本的选举精神”的意识——尤其是他们这一群少年心性未定的年龄,这样学长们和老师们觉得省掉了很多的麻烦,例如纪律管理。
张颜齐虽时而痞气,但是个不折不扣的温柔君子。
能在高中生涯里跟这样的人竞争学生会会长,是他的荣幸。周震南时常感激这张颜齐的存在,还有竞选学生会会长的这个决定。
他发现张颜齐似乎在等他再度跟上去,突发奇想:要是张颜齐不加入学生会的话……他大概高中三年就这么与之擦肩而过,河水不犯井水。
要是他不能遇见这么有趣温柔的人……
朦胧的想象力宛如孤独的巨鲸在脑子里畅游,发出了低沉而空明的鸣叫。他内心顿时百味杂陈,似乎有块石头梗在心头,下不去也上不来。
他第一次惋惜,他第一次假设这种情况。
周震南摇摇头,想把这种复杂的心情甩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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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颜齐的目的就是带他来看油菜花田。
平时上学的时候电车虽然会经过附近,但是每次随着电车疾驰而过只能觅得一两眼,想要看得更久就必须下车走捷径过来花田。
二人来到了离得最近的车站,站在候车区的两头,剩下的回家路程打算坐电车。
明明达成了带他来赏花的目的,不再需要保持距离,可是他们却还没走到一起交谈。
周震南在想,他或者是碍于还在学校的附近怕遇到熟人而不敢过来,又在思量着不如等对方自己过来他再开口寒暄。——第三种情况,他不知道他突然跑过去,张颜齐会不会拔腿就跑,故而他放弃自己的主动。
周震南也不知道他们为何要这么难以言喻地拉扯着,越想耳根越是要烧起来。
车门打开了,他们分别进了相邻的上车口,站在走廊的两端互相看了一眼,却又好像触电一般闪开了目光。不一会,电车再次出发。
放学下班的时间段,列车上也几乎上班通勤时那般人头攒动,但也留有让人移动和呼吸的空间,车身的颤动和一个转弯时,惯性要把周震南往别人身上推去,他拉紧了扶手,努力寻找着张颜齐的身影。
本来挡着他的视线的人站稳了身姿,露出了张颜齐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眼睛,正在一眼都不眨地凝视着他。
原来,他也害怕他从人群中消失。
那一刻,平日信手拈来的形容词和修饰手法都被格式化。
尽管脑袋一片空白,他此刻无比想跟张颜齐说话,说出自己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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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住手,不要再摸我了!”
一道呵斥的声音打破了现实。
电车上的乘客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那个女白领,她正害怕地揪着裙子边缘,似乎还不敢转身指责那个对她下手的色狼。
周震南神色一瞬变得严肃,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张颜齐离那个女白领很近。
不出所料,附近有一个中年男人瞬间揪起张颜齐的衣领,破口大骂:“没想到你作为学生竟然做出这种行为!”
张颜齐这一下算反应过来了,“你在说什么?”
周震南不顾人群拥挤走了过去。
中年男人转头跟女白领询问道,“凛香,是这个小子摸你吗?”
女白领煞白了脸。
周震南抓着中年男人的手,沉着声音说道,“放手,他没有摸这位女士,我是人证。”
中年男人挑起了眉,露出了凶相,“你跟他穿着同样的校服,你们是同伙对吗?”
周震南不禁咬牙,告诫自己先沉住气,他声音洪亮:“我看到了,刚才你的手往这位女士的裙底摸。”
“哦?这是默认同伙,包庇你同校的小伙伴了对吗?”
周震南在这并不想撒谎说他不认识张颜齐,若被揭穿了的话,他们作为学生的话语的真实性会下降。
但是承认的话,正中对方下怀。
周震南神色慌张地看了张颜齐一眼。
而此刻张颜齐错愕着,明明遇到事的是他,结果有人比他还慌。
张颜齐扫视了一周身旁围观而不作声的乘客,“……如果有人同样目击到这个大叔非礼这位女士的话,希望你能站出来,为我澄清。”
眼下却是鸦雀无声,约等于无人作为第二目击证人。
周震南的心不住地焦灼起来。
男人依旧粗暴地扯这张颜齐的领子,让周震南一点都不敢松懈,依旧坚持着:“你放手。”
中年男人并没有放过张颜齐的举动,看无其他证人的当下,他大喊一声,“通知乘务员,有一个好色小鬼在骚扰我的同事。”
中年男人让女白领转过来,质问道:“你看,是这个小鬼摸的你吗?不用怕,有我在。”
周震南把视线转向女事主,只要求她说一句否定的话:
“我们是站在你这边的。请你快证明这个非礼你的人是这个大叔,我的同学是不会做这种龌龊之事的。”
而中年男人没有让女白领说话的空隙,他怒瞪周震南,立马抢道:“你也知道是龌龊之事啊?你们在学校学的都是什么?”
男人的每一句话都像在试图戳他们的怒点,直到女白领这一刻的胆怯犹豫和低下头的动作彻底引爆了周震南。
“——他刚才叫你‘凛香’,你们是认识的。”周震南看着神色慌张的女白领,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是你的上司对吗?”
男人怒道:“瞧你恶狠狠的样子,你该不会在恐吓她吧?”
周震南攒眉,继续分析道:“下班时间,他知道下属的你回家的时间和路程,故意在电车上埋伏你——你看他穿得如此露富,他平日是坐电车通勤的人吗?他知道,就算事情败露了,他赌你压根不敢求救大喊——因为他可以让你明天就没有工作!”
女白领似乎被说中了心事,身体在发抖,刚才发出的求救似乎用尽了一身的勇气,她望向张颜齐的眼神越来越畏缩。——但至今不敢与中年男人对视。
男人道:“你在胡说什么?”说完还一把推开周震南,人差点撞向扶手杆上。
张颜齐不禁喊出声,“周震南!——你放手!”
说着就给了中年男人一拳,挣脱后,他毫不犹豫拉着周震南往自己身后藏。
尽管十几岁的学生拳头没什么力量,中年男人还是大吼一句:“你这是伤人事件!我必须到你学校告发你!”
周震南依旧想要攻破受害女子的心理防线:“你为什么怂了?你刚才求救的勇气呢?
你不想被辞工,你后悔大声呼救——你宁愿牙齿打碎往肚子里吞,宁愿被这个大叔上班下班无休止的欺负,你还在衡量要是东窗事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