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一身深衣，风姿卓然，闻言脸上的微微笑意转为苦笑：他若是直接去寻荣王，必定会被萧皓月打将出去的。
若不是无计可施，当谁愿意当堂求赐婚圣旨啊！尤其是这种殿试的场合，一不小心，说不准探花郎的名头都能被摘了，理由都是现成的——藐视皇恩，贪得无厌，对圣贤书不存敬意……
赐婚这种事情，发生在殿试当天，若是陛下主动要赐，自然是大好事，证明陛下看重你，皇恩浩荡，双喜临门；可若是天子门生自己求，好坏可就是五五分了，陛下心情好，姑且算是少年慕艾，情有可原，陛下心情不好，那便是圣贤书读狗肚子里去了，大事当前，只知风花雪月，不堪大用。
他鼓起勇气而来，尽管这失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还是像被抽走了精气神一般，略显颓唐地跪地俯首：“是臣唐突了，还望陛下恕罪。”
颓态明显，脊背却依旧挺直，不显失仪，看得隆安帝心头莫名一愧。
“……林爱卿不必这般，嘉宁可爱伶俐，爱卿少年慕艾，也是常事。只不过，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朕不过是嘉宁的伯父，帮不得爱卿了。”
心疼少年探花是一码事，侄女的婚事又是另一码事，隆安帝自认是个拎得清的皇帝，自认不会将国事与家事混为一谈。
陛下的态度很是坚决，跪在地上的探花心里苦意更甚。
“陛下此言在礼。”一身雍容华服的齐皇后匆匆而至，正好赶上了隆安帝的坚决表态，心下稍缓，出言搭话道。
此时说是殿试，但其实已经算是殿试结束之后了，故而，皇后不请自来，虽说不算十分得当，但也称不上于礼不合。
不过，皇后此前并不曾有过这种妄至前朝的举动，今日的行为，让隆安帝吃了一惊，惊讶问道：“梓潼怎么来了？”
皇后不急不缓地上前行了个礼，笑道：“听闻有人在圣前求娶嘉宁，臣妾哪还坐得住啊！生怕陛下您意志不坚定，见猎心喜，直接就给应了，这才不请自来，还望陛下恕罪才是。”
全然不掩饰自己窥探圣驾的事情，坦然至极。
阶下站在第一位的太子摸了摸鼻子，上前一步老实交代道：“……是儿臣命人给母后传话的。”
第83章
“……你们娘俩对朕倒是一点信心都没有。”隆安帝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们一眼，语气算不得好，亲近之意却溢于言表。
陛下没有怪罪皇后和太子的意思，朝臣们自然没有越俎代庖的意思，尽皆垂首站在下首，装作自己是根柱子，一言不发，无甚动作。
太子此时不好说什么，齐皇后却是没有什么顾虑的，闻言笑道：“臣妾和太子可是为陛下考虑，若是陛下一时忘了，日后头疼的是您自己。”
理直气壮，腰板硬得不行。
隆安帝命宫人搬来一张椅子放在他身侧，安置皇后坐下之后，才回道：“朕可不想招惹阿琨。”
齐皇后温和一笑，说出的话却是锋芒毕露：“若是陛下当真一口应了，招惹的恐怕就不止荣王一个人了。”
见她这般强硬，隆安帝一愣，这才想起之前好像有听她说过娘家侄儿与嘉宁要好的事情，眼中精光一闪，顿时明白了她为何这般着急。
一家有女百家求，他作为嘉宁的伯父，自然也是高兴的，但出于名声的考量，他没有多说什么，况且，眼下到底还是在殿堂之上，说太多儿女之事有碍朝廷名声，他索性便重又开始给新科进士们训话。
威严了不多久，宫人便又通传齐七少爷求见。
隆安帝了然地看了皇后一眼，才宣齐景殷进来。
“臣拜见陛下。”齐景殷一身轻装铠甲，脸上汗津津的，明显是刚从羽林军训练地回来，没来得及回府换衣裳。
他近来忙活自己的生意忙得热火朝天，却也没有落下羽林军的差事和日常训练，颇受羽林军统领的器重。经过这段时间的有意训练，他的身手和身板都好了不少，精壮有力的身躯跪在殿上，腰背笔直，颇显气度。
隆安帝泰然叫起，和煦问道：“阿殷特地前来，所为何事？”
齐景殷垂首恭谨答道：“臣冒昧前来，求娶嘉宁郡主，望陛下成全。”
隆安帝轻咳一声，笑道：“可是巧了，都赶着今天来求亲，正好荣王来了，你们都去与他说，朕可管不着嘉宁的婚事，他才能做主。”
荣王一进来就被自家皇兄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气着了，本就黑着的脸顿时更黑了。
他不顾场合地跳脚骂道：“谁敢觊觎我家嘉宁，看本王不弄死他！”
隆安帝笑骂道：“好好说话！动不动要死要活的像什么样子！”
语气并不凌厉，显然只是象征性地斥责几句，没有要认真计较的意思。
荣王先是潦草地行了个礼，继而不服气地回道：“本来就是！臣弟还打算多留女儿几年呢，皇兄可不能乱点鸳鸯谱！”
“……没点没点，这不是就等着你拿主意嘛！”隆安帝拿他没辙，没好气地道。
荣王的主意就是求娶的两人他一个也看不中，还要再挑挑才行，直白得令围观了许久的几个大臣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毫无察觉的荣王仍旧在絮叨着他对未来女婿的要求，那几个大臣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从对方的眼睛里都看到了对嘉宁郡主未来仪宾的同情。
又是要求文武双全，又是要求精通各种玩闹的小玩意儿，得样貌上佳，得洁身自好没有妾室通房，还得为人风趣解风情脾气好能跟嘉宁郡主玩到一起去……
要求那么多那么高，明摆着不是真心想选女婿嘛！
然而，他们怎么想无关紧要，再怎么不切实际，架不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啊，齐景殷就觉得荣王的要求很合理，萧皓月就该配这样的男子才对。
“王爷说的没错，只有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嘉宁郡主。”齐七少爷一张俊俏的面庞上满是赞同，先是附和了荣王几句，继而昂首挺胸开始夸赞自己，“齐七不才，论起才貌品性，均不输于人，恰好基本满足王爷的要求，还望王爷多加考虑。”
荣王一噎，都顾不上生气了，啧啧称奇——这小子是怎么做到这么厚脸皮的？
饶是荣王殿下“名满京城”，是出了名的爱耍赖厚脸皮，也做不到他这般自大自夸的。
齐景殷无视了以荣王为首的众人的鄙夷目光，仍旧在那滔滔不绝：“……我知道没有请媒人直接上门提亲是我齐家失礼了，但这不是特殊情形嘛，我一听有人求陛下赐婚，还是林轩这种郡主讨厌的的人，就只能冒昧失礼了。”
林轩此时本就神情颓靡，全靠一口气撑着罢了，结果齐景殷夸自己就算了，还不忘踩他一脚，林探花郎都顾不上颓唐了，咬牙切齿地瞪向齐景殷，俊朗的面部微微抽搐：“齐大人慎言！”
齐景殷睨了他一眼，不甚在意地回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有什么好慎言的。你敢说郡主不讨厌你？她见着你就翻白眼这事几年前就人尽皆知了好吧。”
“……”若不是此时尚在朝堂之上，林轩恨不得扑上去揍他了，哪有人嘴巴这么欠的，哪疼他往哪扎！
齐景殷对情敌的怨念一无所知，在他看来，林轩在今日这个特殊时候求陛下赐婚一事就挺不要脸的，万一陛下一时高兴，没有搞清楚就直接下旨赐婚了，那他岂不是要气死？既然林轩不要脸，他自然也就不客气咯，说几句算客气了，不然的话，他恨不得直接将这个臭不要脸的情敌打将出去。
眼看着底下两个小辈就要将场面闹得难看，皇后适时插话道：“阿殷如今确实长进了不少，荣王不如再考虑考虑？说起来是本宫这个做皇嫂的王婆卖瓜了，本宫这个娘家侄儿确实是个洁身自好又会疼人的，相貌虽说比不得太子和阿尚，在京城也算是排得上号的了。更难得的是，他与嘉宁幼时交好，说一句青梅竹马也不为过，若是他有幸能娶得嘉宁为妇，那当真是缘分了。”
话里话外，都是在替齐景殷当说客。
荣王脸色仍旧不太好看，但许是看在齐皇后的面子上，并不像之前那般直言拒绝，而是语气僵硬地回道：“不是臣弟有意推脱，皇嫂您也知道，儿女婚姻大事岂是说定就能定好的？还是待臣弟回府与王妃商量一番，再做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