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气氛也从刚才的喜气洋洋渐渐变为严肃压抑。
站在阶下的群臣恭身站立,偶有大胆者偷偷瞟了一眼坐在上首龙椅上的隆安帝,顿时被帝王怒火吓得收回了目光,噤若寒蝉。
“龚尚书,对于太子所言,你可有话说。”隆安帝沉声问道。
被率先问罪的龚尚书是大雍的老臣了,时任工部尚书,为人最是严谨。他花白的胡须微颤,嘴唇动了几动,但到底也没有说出什么为自己辩驳的话。
“臣有失察之罪。”他神情颓唐,脊背却仍旧挺直。
工部负责全国各地的工程桥梁建设,河堤修缮一事自然也属于他们的职责范畴。
虽说工部只会遣官员带领工匠队伍到地方,具体材料和修缮事宜还是由地方负责,但出了这等大事,工部失察之罪显然是摆脱不了的了。
况且,以次充好还可以说是地方官员私下所为,但多年未修缮说是地方官凭借一己之力作为显然就不太说得过去了,明摆着有工部之人与地方勾结。
故而,龚尚书这失察之罪,既是代工部上下所认的失察,也是认的自己身为尚书对工部官员勾结地方官一事的失察。
见他没有多言狡辩,隆安帝神情稍缓:还好,这个老臣没有变,此事应该与他无关。
“黄河河堤事关天下百姓性命,为国之大事,贪婪枉法之徒竟胆敢将手伸进河堤修建一事,敢伸手,便莫怪朕不留情面剁了尔等的爪子!”隆安帝肃声道,“敬国公,朕予你三百羽林军,彻查此事,如有权贵干涉,有先斩后奏便宜行事之权。”
敬国公出列恭身道:“臣领命。”
隆安帝又点了几个心腹大臣协助敬国公,便携着盛怒拂袖而去了。
朝臣们三三两两的退下了,心系朝廷的正义之辈眉头紧锁、面带怒气,心里有鬼的小人之徒则眼神闪烁,匆匆离去。
朝堂之上的纷纷扰扰自与萧皓月无关,除了兄长仍旧忙进忙出以外,她没觉出任何异样来。
挂心的人均已归来,除了仍旧有些生齐景殷的气以外,她的日子过得舒坦得紧。
赏赏花,吃吃酒,时不时跟着自家王爷爹赏玩赏玩他的那些宝贝,日子过得逍遥快活美滋滋。
被她刻意冷待的齐景殷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他此行功劳不小,隆安帝论功行赏时,直接将他塞进了羽林军,虽说是从较低品阶的侍卫做起,但也称得上前途有望了。并且,在隆安帝的暗中授意之下,敬国公前往羽林军亲点了他随行,明面上的理由是他对冀州一事较为了解,可京中的人精们哪里不知道,这分明是陛下有意提拔。
一时间,昔日人人退避三舍的纨绔竟成了京中炙手可热的存在。
恰好敬国公那边忙得很,齐景殷索性就早出晚归,有时甚至睡在了衙门,省得被一众各怀心思的夫人携女上门围堵。
这些都是小事了,可问题恰恰在于,忙得脚打后脑勺的他,压根没空去哄还在生气的心上人啊!
齐景殷心里发苦,但又不能扔下这一摊子事溜走去哄人,只得一边发狠处理那些涉事人员,一边遣人日日去荣王府送礼物。
今儿是东前街的桂花糕,明儿是锣鼓巷子的蜜饯,后天便是关帝庙的小糖人……送的什么礼,就能看出齐景殷这天在哪查事办人。
既是送礼,又是报备行程,一举两得,堪称极为用心了。
萧皓月起初还气的很,对他送来的礼物死活不收,硬是要往回退,若不是送礼来的小厮哭闹求饶,礼物盒子还就真的要退回齐府去了。
渐渐的,退回变成了视而不见,视而不见变为尝上几口,尝上几口变为欣然接受,欣然接受变为满怀期待……连翘伺候在一旁,只觉自己看到的是自家郡主被糖衣炮弹腐蚀的可悲可叹史。
第78章
待齐景殷忙完,终于有空约心上人出来玩时,迎接他的便又是笑脸盈盈的郡主了。
“哟,终于不生气啦?”他却没有坦然接受这种好局面的意思,反而不怕死地撩拨道,“我还准备了好多东西哄你呢,现在看来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听到前半句,萧皓月眼神一厉,就要瞪向他之际,后半句便追了上来,直接融化了坚冰尖刺。
“……谁说没有用武之地了?”她翻了个白眼,轻啧一声,没好气地道,“本来已经差不多气消了,现在生气的小火苗又被你勾起来了,正好可以用上了。”
齐景殷闻言突然凑到她面前,脸上挂着欠揍的笑,欠儿欠地说道:“用上倒是没什么,反正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就算你没生气,给你玩玩让你开心开心也是好的。只不过,咱们先得说说清楚,这小火苗啊,是生气的小火苗,还是……心动的小火苗?”
“要是前者,灭火是我的本分,义不容辞;要是后者,可就恕我无能为力了。”他笑得痞里痞气,眼神里却是难得的认真。
萧皓月白皙的脸上“腾”地一下就变得通红,羞恼地瞪了他一眼:“……你就知道浑说!都是些什么有的没的!”
幸好,齐景殷是个见好就收的:“咳,来,哥哥带你看点新鲜东西,顺便见个故人。”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引着心上人要往院子深处走。
他们此次约的是个京中有名的戏园子,也是他们往日常来的地方之一。只不过,他们之前来的时候多在前院活动,尽管常到的包厢离后院很近,却也不怎么往后院跑,毕竟后院是人家戏班子自己人往来的地方,他们喜欢玩归喜欢玩,这点尊重还是会给别人的。
萧皓月一边疑惑他怎么突然对人家后院感兴趣了,一边还不忘笑骂道:“你是谁哥哥呢!本郡主可没有你这个哥哥。”
被骂了的齐景殷也不恼,耸了耸肩,笑道:“我都叫你哥表哥了,你不就是我表妹?表哥表妹一家亲呐!”
嬉皮笑脸的样子教人见了恨不得跳脚。
萧皓月没好气地剜了他几眼,看在他所说的惊喜的份上,才没有直接转身就走。
登徒子!她愤愤地想道。
之前他们一起玩的时候,从没有这种男女之间的撩拨之语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发小嘴里就开始没一句正经话了,似真似假,教人听了耳热得紧。
就在她胡思乱想、满腹心思和疑问之际,走在前面的齐景殷突然笑了,朗声道:“到了。”
萧皓月突然发现,他的声音好像变了,之前清越的少年音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渐转低沉喑哑,有点成熟的韵味在了。
但这种事情说出来总感觉有些羞人,她便看向他手指着的方向,疑惑问道:“……你带我到人家戏班子的后院来做什么?总不能是看你上妆然后上台唱戏吧?”
齐景殷神秘兮兮地小声道:“反正是些逗你开心的好东西,你只管看就是了,我是不会上妆唱戏,可是戏保准能让你看过瘾。”
他推开手边的一扇门,门里不是萧皓月以为的戏班子的后台或是某个角儿的私人房间,而是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整个屋子没有一般屋里常备的那些家具,除了用来放置胭脂的货架子以外一无所有,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萧皓月愣住了,过了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这是带我到了人家戏班子的胭脂库?”
齐景殷提脚进了屋子,回头唤她进来,笑道:“什么戏班子的胭脂库啊,戏班子我买下来了,这些胭脂嘛,都是我按照新得的方子让人做的,别看这么多就以为是重复的,其实花样多着呢!你先挑一些喜欢的,剩下的回头晚些时候我让人送王府去,要自用或是送人都随便你。”
坐拥胭脂屋的齐景殷此刻就像一个富可敌国的土财主,自信得让人觉得有些过于欠揍。
“怎么样,这份大礼够意思吧?我可是从还没出京城的时候就开始着手准备了,要不是在冀州耽搁了,说不好早就送给你了。”他得意洋洋地邀功道。
萧皓月懒得搭理他这幅现眼样儿,索性提起裙摆迈过门槛,慢悠悠走到最近的货架子旁,拿起一个做工精致的胭脂盒子直接打开,白皙的指腹擦过鲜红妍丽的胭脂,相得益彰,格外昳丽。
“这胭脂品相倒是不错。”她拈了拈手指,感受了一下留在指尖的细密手感,若有所思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