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起居录(重生)/五十弦(35)

作者:绮里眠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他道:“阳曲县的良田,四成以上都在杨氏族中。杨氏对佃户课以重税,一年之收逾十万石。而杨氏每年送入荥阳大长公主府中的金银珠宝,价近七、八万贯。”

夙延川紧紧抿起了嘴。

顾九识眉目间也有种隐约的沉郁。

他道:“臣听闻臣的前任到开原不久就患上了病,府尹杜大人推崇‘垂拱而治’,府中一应诸事,都由杨通判一手打理。杨通判为人大方,礼贤下士,衙门中少有说他的不是……”

他们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夙延川示意他说下去。

顾九识道:“臣想着,杨通判既然这样的大方,便是借臣一点粮米,让臣得以把汾、明二水的长渠修好,待到入秋,臣自然可以拿常平仓中的米还给他。以旧抵新,还可另与他一分利,互惠互利,又何不可?”

俏皮话被他说得一本正经,像是打心底里这样觉得一般。

夙延川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就听他继续道:“可惜杨大人却不这么想。大概是觉得臣冒犯了他,也可能是因为臣终于提起了阳曲县的常平仓。加之祁县的李家私贩边马、太谷的刘氏勾结藩王,都曾有许多子弟在开原府大牢中走过一遭,如今又听臣提了旁的,不想看臣这样多事,也是情理之中。”

“至于杜大人,他是开原的上官,凡事自然都要考虑的面面俱到。”

夙延川轻嗤一声,就听他语气轻松地道:“臣却还想留一条微薄性命,为圣朝尽忠。”

顾九识说完,到底还是俯下身行了个稽首,道:“臣等蒙殿下数次相救,隆恩没齿不忘,愿效犬马之情。”

夙延川依旧亲手搀了他起来,但却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顾德昭向他效忠,是以臣事君。

几回这样的自彰,原本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一件事。

他是在委婉地告诉他:“顾氏对太子殿下忠诚,无须以儿女姻缘相束缚。”

顾九识看他无话,也只是静立在地下听候吩咐。

夙延川道:“顾大人一路辛劳,令爱还在病中,大人先去休息吧。”

顾九识拱手应诺,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夙延川望着他的身影,微微眯了眯眼。

他至今未议婚事。

白太后、庆和帝、凌皇后、冉贵妃,每一个都为他准备了许多人家的小娘子。

多少人想向他的后院送一位姑娘,甚至无须要名分,只是为了联结彼此的利益立场。

他若是想要用这种手段稳固地位,自有大把大把的选择,武有镇守商阳都护府的西关谢氏,文有前朝人称“沈半朝”的河洛沈氏,盘踞天南的南溟叶氏,抑或扬州桑氏,梁州陆氏,都比一个已经向他效忠的颍川顾氏支脉,能为东宫带来更多新的利益。

他多年不为之,不过是不屑于此而已。

但他也明白,对与顾九识来说,正是因为同样把当中的利益看得明明白白,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暗示拒绝他。

这是慈父的心肠。

从来君恩易翻覆,人心动波澜。

他眼前又浮现起顾瑟澄波般的眼,那样灵慧通透的女孩儿,对着他的样子却永远温柔又信赖,仿佛在她心里,他能做到这世界上一切不能做到的事。

第32章

夙延川一生恣肆, 但有所要, 向来伸手便可摘得, 在遇到顾瑟之前,从不曾觉得世间有人需要他小心翼翼、耐心呵护,却还唯恐自己手脚粗拙。

望京山初见之初,他也不曾想过, 自己有一天会为这个少女辗转反侧、千里驰援。

夙延川嘴角微微地翘起来,但眼中一片沉凝,不见一点笑意。

顾九识怕他君心难测。

他却怕那个女孩儿陪他一起万劫不复。

日色渐沉,暮光四合,听不到召唤的亲卫们无人敢进来打扰。年轻的太子静静地坐在椅子里,隐在昏色当中的侧影沉凝而寂然。

美姬柔弱无骨的纤手擎着碧玉酒杯递到夙延庚的唇边,杯壁尚挂着半枚润红的口脂, 美酒甘醇如蜜,美人呵气如兰。

夙延庚却一把推开了贴在他身上的美人儿。

女人跌坐在地上, 酒水洒在裙衫上的姿态都楚楚可怜。

夙延庚却视若无睹。他在厅中负着手来回地踱步。

满厅的侍妾、丫鬟都屏息凝神,厅角奏乐的乐女弹琴的手指有些颤抖, 硬着头皮拨弦。

从前的乐女在秦王心情不愉的时候停了琴音,就被秦王令人斫去了一双手。

夙延庚这一回听着耳畔的丝竹声却觉得有些刺耳,喝道:“还不滚出去!”

众人如蒙大赦一般,垂着头鱼贯地退了出去。

夙延庚心头积火未消, 总觉得心里像有什么在挠似的,说不上是心痒难耐还是暗生警兆,一刻也停不下来。

他又走了两回, 冷冷地道:“陈渭呢?”

王府总管陈渭像幽灵一样不知道从何处钻了出来。

他笑嘻嘻地道:“殿下,奴婢方才收着个好东西,正好给殿下消火。”

夙延庚原本难看的脸色被他一句话说得好转了些许。

他斜睨了陈渭一眼,道:“你却知道本王心里有火。”

陈渭就赔笑道:“奴婢的忠心天地可证,殿下心里头不服帖,奴婢这心里头就十倍地煎熬,这不是特地给殿下来寻新乐子。”

夙延庚鼻腔中发出一声“哼”来,道:“你这条老狗,少拿那些庸脂俗粉来搪塞本王。”

陈渭就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恭恭敬敬地呈到夙延庚面前,道:“这可是走贵妃娘娘的专驿送来的,殿下何不瞧瞧?”

夙延庚看见那封烧了明黄色蜡封的信件,心里头就本能地有些腻。

庆和帝宠爱冉贵妃,在夙延庚出京就藩以后,特别恩准冉贵妃用天子明黄色封,使八百里加急的军驿传递书信。

只是不知道是谁触了霉头,冉贵妃近些日子的书信里,说教他的言辞一封比一封多些。

他就有些漫不经心地接在了手里,道:“本王看你是活的越发不耐烦了,竟拿本王取起乐子来。”

陈渭低眉顺眼地道:“老奴哪敢对殿下不敬。殿下且看,这可不是娘娘的书信,娘娘也是代为转达呢。”

夙延庚已经撕了封口,里面的信笺还没有露面,先传出一阵细细的幽香来。

夙延庚这才起了些兴致,深深地嗅了嗅,道:“这是红袖招的‘余红缭乱’。”他脸上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来,一面抽出信纸,一面道:“难道咱们贵妃娘娘终于想通了,发现了楼里姑娘的好处?”

“红袖招”是帝都著名的风月场,因为经营有方,伎子皆通文墨,又多交游才子雅士,很有些清艳之名,楼中有专门的制香之所,做出过几款在风流子弟中享有盛名的熏香。

寻常良家女儿自然不会选用红袖招里流出来的香料。

做夙延庚大总管的陈渭自然也知道。

他面上的表情就带了点微妙。

夙延庚道:“让本王看看是哪个小东西得了贵妃娘娘的青眼。”就先去找落款,一眼扫过去,忽地发出一阵大笑。

他笑得前仰后合,拿着信的手都在抖:“看看,看看!本王还猜是谁,这让本王怎么猜得中?”

陈渭就凑趣地挨过去看了一眼,“哎哟”了一声,道:“这顾大娘子,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

夙延庚笑声止了,就有些讥讽地道:“本王还是头一回见着好人家的女孩儿,上赶着用起风月场里的熏香来。人人都说顾家好家风,本王倒想把这信甩到顾九识脸上去,让他看看他们家的小娘子的好教养,看他从今往后还有什么脸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陈渭笑嘻嘻地道:“殿下何必如此,等以后殿下荣登大宝,和顾少尹做了儿女亲家,正可效仿娥皇女英故事,成就一段佳话,岂不教世人赞叹。”

夙延庚被他说得通体舒泰,想起派出去前往开原的人马,问道:“你说的那个,顾二身边的丫鬟,这种背主的奴才,可可靠么?”

陈渭道:“她娘老子的性命都捏贵妃娘娘手里,不过是‘良臣择主而栖’罢了,那丫头瞧着是个聪明的,自然晓得该怎么做。”

夙延庚挑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你倒是学了几个词来说话。一个奴才秧子,在你嘴里也变成‘良臣’来。”

陈渭却笑道:“这良臣不良臣,端要看是不是侍奉明主,奴才忠心于殿下,将来自然也比那些不忠于殿下的大臣更当得起一声‘良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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