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楼梯的时候,苏里正要跟他说出了火车站她就自己回家去,可向北在这时却突然放开了她的手。
她朝前面看,那里有一个佝偻的老爷爷,他正拎着行李往楼梯上走,显然很吃力。她朝周围看看,竟然才发现这个火车站竟然没有电梯,她心想,这里什么时候这么落后了?
上了楼梯之后,那位老爷爷回过头来对向北说了声“谢谢”,用方言说的,这种吴侬软语想必他听不懂。
于是苏里快步向前跑了几步,正要用方言跟他说“不客气”,没想到向北却率先说了出来,而且口音比较标准。
“你听得懂方言?”苏里有些诧异。
“曾经在这里当过兵。”向北又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去。
苏里心中像是有什么划过一样,突然想起了好多事情。他们当初就是通过“漂流瓶”认识的,只不过相处下来,她并不觉得他是喜欢玩“漂流瓶”的人。
“你也玩‘漂流瓶’?”苏里转头问他。
不料向北的脸色却突然凝重了起来。
“不玩。”
“那我当初怎么收到了你的瓶子?”
“一个战友,当时他喜欢玩我的手机。”向北的语气有些沉重。
“那他现在呢?”苏里觉得要好好感谢他。
“死了。”
苏里一怔,被向北牵着的手突然抖了抖。
虽然向北的语气平静,但她听得出来他的无能无力,而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他这种行业的危险性。
她突然害怕起来,害怕向北有一天也会死。
“很多人都心存侥幸,以为今晚躺下后,就一定会见到明天的太阳。”向北目视前方,语气中有着对生命无常的无可奈何。
苏里低了低头,她也想过死,可是这漫长的几十年,对于某些人来说,真的只是一瞬间而已。
岁月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没有源头,也不知会流向何处,而人生却只是被边边角角的没有规则的形状束缚起来的一片绿洲。
在绿洲里,从这头到那头,便是一个人的一生。
有的人不幸,刚起步就已经夭折,有的人遗憾,行至一半却被命运的枷锁绊了一跤,从此摔在泥土,了无音讯。
路上的荆棘磕绊这么多,谁都没有把握能走到生命的另一头,所以那些还在绿洲里挣扎前行的幸运的人啊,真的不要因为人生的一时不如意就轻言放弃。
因为,有可能你视之如草芥的生命,却是别人永远也无法弥补的遗憾。苏里想,她应该继续挣扎前行,因为前方还有路,还有向北啊。
苏里回到家后,里面空无一人,她父母还在工作,而苏辰应该出去找同学玩了。她把行李放在玄关处,第一件事情就是出去买一双属于自己的拖鞋。
回来后她将行李搬进房间,里面已经落了灰尘。她自嘲地笑了笑,果然没人会在乎这间房子里有没有住过人。
她将门窗打开,开始打扫房间。
不一会儿,玄关处传来一阵歌声。
她杵着扫把,一手叉腰,看着拎着奶茶进来的人。
“姐......”苏辰看到她时一愣,他似乎也习惯了这个家里只有三个人。
“手里拎的什么?”苏里此时戴着口罩,说话时,口罩一起一伏。
“奶......奶茶。”苏辰换好了鞋,乖乖地站在苏里面前。
“拿来。”苏里手一伸,在接过苏辰奶茶的同时,也将手里的扫把递给了他。
“我这是要......”苏辰一手拿着扫把,一手指着她的房间。
“是。”苏里说得斩钉截铁。
她有些期待她父母回来的时候样子,会不会骂她,甚至......动手打她?或者,她在想,苏辰从来没有做过家务活,她奴役他的时候,他会生气,现在就跟她大吵一架,然后等父母回来跟他们告状。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苏里已经在期待着了。
她想,她好像有病,竟然喜欢受虐的感觉。
“姐,你这儿有三把空调遥控器啊?”苏辰打扫床底的时候,发现了空调遥控器。
“嗯。”
苏辰将它们打扫出来,又用纸巾擦干净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从此,他又知道了一个秘密,苏里喜欢藏空调遥控器。
“咳咳......”房间里传来一阵咳嗽声。
房间里传来柜子倒下的声音。
房间里传来一阵阵疑惑的自问自答声。
......
“你今晚不想让我睡家里?”苏里捧着奶茶靠在门边。
“当然想啊。”苏辰回头应了一声,又弯腰扫起地来。
“那你把我床铺掀了干嘛?”苏里看着地上散落的床单被罩,撇了撇嘴。
“待会儿我给你铺新的。”
捧着奶茶的手抖了抖,在看向这个弯腰给她扫地的弟弟时,眼中多了一丝情绪。
如果没有他,她应该会过得比现在好一点吧,如果没有他,父母应该会多关心她一点吧,如果没有他,她的童年是不是也会跟正常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吧。
可是,不管怎么假设,他还是客观存在的,而她,也像一根漂泊的浮萍一样,漂了很多年。
“他们都说,过年要回家。”苏里面朝门外,没有看他。
“是啊,所以你一定要在这里过年啊,咳咳......”
“不,这里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姐......”苏辰直起了腰,有些介意她这样说。
“别老找我聊天了,我多讨厌你,你不知道吗?”突然一种莫名的情绪袭上心头,她想,她真的很讨厌他啊。
“姐,你别这么说,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跟你一样是个女孩。”苏辰说得很认真。
“然后让他们再生一个儿子,我们一起不得宠?”苏里觉得他这句话很好笑。
“我说真的,我愿意。”苏辰转过身来。
苏里撇了撇嘴,她觉得这句话太过虚伪,她不信他,有谁会放弃父母温柔的爱。
晚上苏天成和杨慧下班回来,带了苏辰最爱吃的排骨、鱼和一袋活蹦乱跳的虾。
一家三口的日子温馨且其乐融融,只是两人在看见苏里的时候,明显有些惊讶。
“回来啦?”杨慧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而苏天成则像没看见她似的。
“嗯。”苏里轻轻应了一声,“你们要是不适应还是等到明天再撵我走吧,现在已经没车了。”
闻言,杨慧拎着鱼的手猛地顿了顿,“今晚走去哪里,大过年的。”
“太好了!”苏辰见家里的气氛不似他想的那么糟糕,连忙欢呼起来。
“辰辰,鱼要红烧还是清炖。”厨房里传来杨慧温柔的声音。
苏辰看了眼苏里,“鱼头豆腐。”
闻言,苏里随意切换电视屏道的手停了下来,屏幕定格在一档农业节目,里面讲的是农场主如何训练鸡学会飞,从而锻炼鸡的肌肉,使口感更好一些。
奇怪,她竟然记住了这档节目所说的内容。
“鱼头豆腐?你不是最讨厌吃都豆腐了吗?”杨慧走了出来,再次确认。
“老师说了,多吃豆制品能长得高。”
“你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杨慧转身,朝卧室喊去,“老苏,去超市买点豆腐。”
“我们家里没人爱吃豆腐,买来给谁吃?”苏天成出来时还带着老花眼镜,很显然,是在房间里看报纸。
听见他说家里没人爱吃豆腐时,苏里自嘲地笑了笑。
“哪!”杨慧用下巴指了指苏辰,“你儿子呗。”
“这孩子,以前求爷爷拜祖宗他都不吃,今天倒心血来潮了。”苏天成边说边走到玄关处换鞋。
“我知道你不爱吃豆腐。”在苏天成走出去,而杨慧也转身进了厨房后,借着电视机的声音,苏里小声地对苏辰说。
“我知道你爱吃。”苏辰试探着坐到她身旁。
可是苏里却突然像被电击了一般,猛地往旁边挪了挪。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她还是起身,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姐......”
身后传来苏辰那略微委屈的声音。
苏里停住脚步。
“我希望我们能像正常的姐弟一样。”苏辰说得诚恳,“至今,我都没有你的电话号码。”
苏里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不得不承认,越长大,年味儿越淡,也许是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没有以前过年时才能吃鸡鱼肉蛋的幸福感,但是无论如何,过年,都象征着团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