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里，连晓雾的手肘搭在桌上，对着镜子打量自己这张脸，第一次认真思考起了合约问题。
人生中最黄金期的六年都交付给了spark，他不是铁石心肠，最初也是因为喜欢才进了组合，乍一提起离开的问题，多少有些慌了神。
只不过他没能更深入想一想，骤来的消息就打乱了他的思绪。
他揉着眼皮划开手机屏幕，小狗一样黏人的后辈准时发来了消息。
唐嘉：前辈，今晚是留在S市了吗？
雾五呜呜：是der！明天就要回去练舞了（。
唐嘉：录制顺利吗？
连晓雾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想起吃瘪的俊男，回了一句，当然顺利啦。他理所当然地忽略了吴渺的目中无人，不想小朋友已经悄悄得知了白天化妆间里的僵持。
唐嘉：那就好，前辈不会觉得我……话很多吧。
……怎么说呢，连晓雾在spark待了六年，见过很多真心或假意的问候，他是spark的第二红人，性格又是一等一的软，基本上后辈要求合照，或者和他聊天，他都不会拒绝。
秦一铭是在spark最困顿的那段时间通过考核的，李梦与不断招收着新人，期盼能够找到下一个ace，在唐嘉之前，秦一铭也是有过太子的称号的。
而彼时连晓雾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圈内成员，他诚惶诚恐地接受了来自一个十六岁男孩的善意，将这份情谊保留到了今日。
唐嘉是不是真心想同他做朋友，他心里的镜子映得清清楚楚。
连晓雾不假思索地回复他，不会，你很可爱。
《火花》震耳欲聋地响了起来，夺命连环call里佳佳的声音嘟嘟囔囔的：“还没睡！十二点了！崽，监护人叫你睡觉，听见没有！”
连晓雾将手机拿远了些，转移话题道：“佳佳，你的声音好奇怪。”
“因为老娘在——敷面膜，今天风这么大，从机场出来吃了一脸土，好了不说了，你要是再不睡我就过来敲门了。”
微信界面又多出几条消息，连晓雾蹬掉拖鞋，缩进了被窝里。
唐嘉：那就好！
唐嘉：前辈愿意和我聊天，真是太好了。
唐嘉：……前辈？
雾五呜呜：刚刚佳佳（对就是和你重名的那个佳佳，突然call我了，铁血佳姐催我睡觉我不敢不睡TVT
唐嘉：那前辈快睡吧，晚安
雾五呜呜：晚安OVO明天见
搭配好的T恤长裤平平整整地挂在衣架上，连晓雾放下手机，慢慢阖上了眼皮。
次日清早，佳佳神清气爽地划拉着手机屏幕叫他看：“老娘料事如神，你看这些小丫头片子果然偃旗息鼓了吧。”
连晓雾心里倒是记挂着另一件事，小声问道：“尧哥替我出了头，公司没找你麻烦吧。”
“找个头！吴俊男在你们这些小艺人身上耍耍威风就算了，他还敢吹枕头风找徐子尧的晦气？”
连晓雾忍不住笑了，一边跨进车门一边说道：“姐，求你了，以后叫他的艺名好吗？”
佳佳的平底鞋踩出了细高跟的风范，冷漠回道：“不行，他在我这里要么没有姓名，有姓名一定是吴俊男。”
N市机场，黄梓新站在出口一旁等着他们。
他亲自开车过来接人，佳佳不客气地拉开车门，大马金刀地坐了进去。
黄梓新扫了一眼后视镜，对副驾驶的连晓雾说道：“郑烁是个省心的，我就没准备跟去了，没想到临时换了人，没出岔子吧。”
“没有，尧哥在呢，我在尧哥那儿化妆的，全程没怎么和吴渺接触。”事实如此，连晓雾实话实说。
黄梓新收回目光，随口道：“我带K队的时候接触过吴渺，他不是个好相与的，以后录制《随便什么名字啦》我跟你一起去。”
“好的。”连晓雾乖巧应声，身体里潜在的恶劣因子忽然叫嚣起来，催促着他说了接下来的话：“新哥，我听编导说，节目组有好几个姐姐都在等你过去呢。”
黄梓新喉头一哽，短暂愣神，目光在虚空停滞：“别听他们胡说八道。”
后座一声嗤笑，佳佳屈起手指叩了叩连晓雾靠着的座椅。
“来，跟你说在飞机上没说完的料。”
“我家的崽真是傻的，连室友恋爱了都发现不了。陈叙和一个白富美站姐勾搭上了，都是追行程的，别的站姐难道发现不了？陈叙的后援会把这事瞒了下去，但几个大粉的集资力度都不如去年，他降排名是必然的，现在论坛匿名料都满天飞了。”
XC60平缓地往前行驶，连晓雾竭力回想这段时间陈叙的表现……似乎真的是，好几夜都没有回宿舍。
佳佳怜爱地看着傻崽崽：“我是怎么知道的，因为陈叙脑子不清醒了。公司当然是让他分手啊，spark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和粉丝恋爱，这算什么，比私联更过分了，私恋？他不想着断掉，还希望公司帮他遮掩一下。”
连晓雾懵懵的：“那他怎么办呢？”
“公司和他还在谈，”黄梓新接过了话茬，“好在你和陈叙关系一般，你这段时间尽量少和他接触，他可能也不会回宿舍住了，万一见面不要谈这事，有时间多去练舞。”
陈叙并不在宿舍里，一连好几天没人住的宿舍静得惊人，连晓雾这才仔细地观察起了陈叙的床铺和桌椅……几乎都要落灰了。
——又是因为恋爱。
每一个中途离开spark的成员，不是为了未来，就是为了恋爱。
Spark确实比一般的经纪公司的管束要严得多，虽然没有将恋爱禁止的条例写进合约里，但在签约时，一把利剑悬在每个人的头顶，这条无形的禁令比枯燥文字的力量要大得多。
连晓雾被推出去务工时是十九岁，白皙鲜嫩，无心招惹的男男女女不计其数，林佳挥舞着羽翼将他挡在身后，生怕她护着的小唐僧被妖精捉去抽筋剜骨了。他见过许多露水情缘，对圈内所谓的恋爱，从来都不抱有期待。
窗外葳蕤的树木挺立着，连晓雾往外瞟了一眼，换了身衣服，抛开脑中与他无关的念头，扭头去了练舞室。
第6章 chapter06-练舞
梦花火的财大气粗在于专门开辟了一层楼用作练舞，几个top常用的练习室宛如贴上了某某专属的标签，连晓雾每次推开他的那间，静谧的氛围都能让他平静下来。
习惯就是用来打破的。
鞋底咚咚地落在地面，连晓雾握着门把手的手指微微蜷缩，练舞室的隔音效果很强，直至他扭开门缝，音乐声才缓缓流出。
三面都是镜子，唐嘉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停了下来，扭头按下了按钮。间奏骤停，他局促地擦了一下颊边的汗：“前辈，你回来了。”
连晓雾走近了些，满脸困惑地问他：“关掉做什么，接着一起练舞呀。”
唐嘉很高，比秦一铭还要高，按照名次排的队形实在有些好笑。言元是刚好满180，李苏杨看脸完全想不到他其实和连晓雾差不多高，秦唐两人都是185往上的，排出的队形忽高忽低，连晓雾在心里想了一下那个场面，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唐嘉低垂着眼睛看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到连晓雾在笑什么。
连晓雾不笑了，认真道：“我坐一会儿，你先练吧。”
他盘着腿稳稳占据了练舞室的一角，把自己缩成了一小团，忙不迭示意，你跳你的，别管我。
怎么可能不紧张啊。
唐嘉学了十几年的舞蹈，连晓雾只隔着屏幕看过他站C那单的mv，活生生的人就站着他面前，连晓雾顿时对他的舞蹈能力起了兴趣。
选拔组还没有去录歌，唐嘉深吸了口气，重新打开了demo。
有句话怎么说的，手长脚长的人肢体一般都不协调，不适合跳舞。连晓雾以前认为这句话是对的，秦一铭的舞蹈水平也谈不上差，只是在对比下越发显得和他的腿长不成正比。
连晓雾窝在练舞室的角落放空大脑。
干净利落，像一幅游云惊龙的字，四肢为笔尖，躯干做笔身，每一个动作都抛去了平凡，索然无味的部分在他的调整下变得夺目。
他听到衣料摩擦过皮肤的声音，又听到似有似无的喘息，编曲吵闹的demo与他的舞蹈剥离开来，显现出一个光彩熠熠的，舞者。
相较于偶像，唐嘉也许更适合称之为一个舞者。
十二楼的玻璃窗面上拂过热流，连晓雾又坐了十几分钟，三分钟的音乐流淌到了尽头，不知疲倦地倒回最初，一遍一遍擦过他的耳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