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吧,那我得多伤心。”
毕千念笑了一下,“你说他喜欢我,其实我不这么觉得。”宁展眉示意自己在听。
“他初中的时候和我关系很好,一起吃饭,写作业,打球会要我去看——”宁展眉打断他,“这就不必详细说明了吧?你个没良心的。”
毕千念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我的意思是,他初中的时候挺开朗的,不止和我玩得好,他有很多朋友,还有些争强好胜,但男生么,这样的反而受欢迎。但今天你看,我觉得他很消沉,甚至有些阴郁。”
毕千念默了几秒,“他还喜欢我吗?我不这样想,我觉得他把我视作了一次“失败”。他不像以前一样有活力了,面对我时很……消沉,又有些不甘。”实在是让人很不舒服的注视。
毕千念总结陈词,“他其实是不肯承认在我这里失败了而已。”
宁展眉听完想了想,“或许是,但面对喜欢却拒绝自己的人时难免有些消沉吧?其实也挺正常。”
“当然也有这个可能。”毕千念点点头,他又说,“但还是不太一样。他看我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像在求我,又好像怀有怨恨。”
毕千念低下头,他也曾和周简做过一年朋友,这是一个健康外放的男孩,话并不多,但能让人时刻感受到他的活力与朝气。只是终于在喜欢上毕千念后逐渐暴露了自私与懦弱。
周简原本就这样还是因为青春期的喜欢萌动才成了畏缩怯怯的样子?
喜欢使人冲动,又教会人小心翼翼地忍耐。喜欢难以遮掩,又有其讳莫如深的羞涩。喜欢有无数种表现方式,它让沙漠长出玫瑰,让哑巴念出情诗,但它到底是自私还是无私?
这很难回答,毕千念想,但喜欢无论如何不应该是失败的。周简为什么会觉得这是一场失败?
往宁展眉家走的路上毕千念没怎么说话,宁展眉只当他还在想,也没出声打扰,准备着晚上把人亲得认错。
门关上,毕千念换了拖鞋,终于回神过来,“宁展眉,要是我不喜欢你,你会怎么觉得?”他问。
“怎么觉得?”宁展眉看着他,进了厨房准备给毕千念泡杯奶茶,“大概会失落一阵。”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啊,我们就不会开始。或许会做朋友吧。”
毕千念却好像因为这个可能变得不安起来,“不会再试试吗?之类的。”
为什么宁展眉不会觉得失败?
在宁展眉嘴里喜欢得不到回应变成了快速结束的一幕剧,他知道周简的想法是错的,却又有些矫情地不愿意宁展眉在自己不喜欢的这个假设下轻易放下他。毕千念想,恋爱的确使人自私起来。
“我不会把自己困在你这里。”宁展眉说得很平静,银质长勺将固结在一起的奶粉戳破,“假如的确发生了,那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毕千念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心里有些酸涩,虽然很不讲理——是你给出自己不喜欢宁展眉的假设,还想要他永远爱自己,但他的确尝到了一点莫须有的失去的苦涩。又同时因为宁展眉的这份透彻与果断觉得他很迷人。
毕千念觉得周简的事到此就算告终了,宁展眉本身就像一个理性而完美的答案,他看向自己成熟果断的恋人,又生出一些高兴——还好自己是被他喜欢的。
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也没开电视,屋里很安静。
宁展眉看着毕千念出神地喝着奶茶,也知道自己这番话不是热恋期间的情侣该说的,他或许该说会一直缠着他,不愿意放过他,但他选择了这份真实。
“毕千念,”他叹了口气,“再听我说两句?”
毕千念捧着杯子嗯了一声。
“还有一种假设,要是你更早地遇到了喜欢的人呢?要是周简坦坦荡荡地向你告白了呢?”宁展眉吸了口气,“要是你跳到河里没救回来呢?”
这是宁展眉难以割舍的后怕。
他在见过童稚后便不断想过这些,意识到毕千念被很多人喜爱着,只是这些追求者似乎都不够光明勇敢,才让后来的自己钻了空子。
他其实很容易就生出嫉妒,嫉妒童稚与他一起长大,能在他灰暗时拉住他,甚至嫉妒一路上毕千念思索周简时的片刻沉默。他很不安。
他脑海里也总容易闪过毕千念纵身跃到河道里的残影,甚至在梦里惊醒过几次,十二层楼外的月亮白得瘆人,睡衣几乎汗湿了。宁展眉没有与毕千念谈过。
他好像极其幸运才能走到毕千念身边,握上他的手,画面更迭间仿佛已经失去了他无数次,又一次次险象环生失而复得。
“其实我挺害怕的。”宁展眉听见自己说。
他有其不安,但不愿袒露给自己的恋人,似乎有损自尊,不够体面。
他总爱逗弄他,逮着空子就要亲毕千念的脸颊,捏他的手,原来他是害怕的。总担心毕千念随时都能怀有毫不犹豫离开自己的决心,就像那不假思索地一跃,他知道毕千念当然不会,这是他需要自我疗愈的不安全感。所以他不说,只是在一次次触碰里感受毕千念脸红的温度,确认他不会走,确认他或许爱他。
毕千念给他带来完整的同时,又使他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患得患失,宁展眉意识到百分百的完美或许是不存在的,凡得到一件,就有丧失一件的风险。
毕千念有些吃惊地看着自己的恋人,因为宁展眉好像总是游刃有余,随心所欲,他爱开不伤大雅的玩笑,能纯熟地拿捏分寸以及自己的心。
毕千念从未想过宁展眉会感到害怕,他抱着奶茶杯——宁展眉特地给他买,淡蓝色——沾了一嘴奶沫,愣愣地看着他,显得又笨又可爱。
宁展眉许是有些后悔说了这些,显示出自己的不确定与恐惧后他难得地有些无措,看毕千念呆呆的样子又有些想笑,欲把话题带走。他想俯身亲掉毕千念唇边的甜意。
毕千念却躲开了,将杯子放在茶几上。
他说,“宁展眉,对不起。”
他忘记了。
他自落水那天与宁展眉实打实在一起后就很少想以前的事,他被和宁展眉在一起后的甜蜜裹挟了,乐不可支地迅速陷入了爱河,却忘记伤口流血结痂的过程是缓慢的,要是宁展眉在自己面前跳到河里他能转头就忘吗?
何况宁展眉真的是他展示出来的那样轻松吗?或许别人可以这样认为,但见过宁展眉眼泪的自己却不应该这样理所当然,他们是恋人啊。
“对不起,”毕千念有些着急地道歉,他好像总是沉溺于自己的思绪里,为毕芊,为周简,独独没有分神给宁展眉该有的关注,一切解释都无力起来,他只好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宁展眉安抚地握了握他的手,“道什么歉啊?是我想太多了。”
毕千念摇摇头,上前抱住他,沙发上不方便拥抱,他跨坐在宁展眉的腿上,紧紧粘着他。他与宁展眉已经亲吻过许多次,但这样的紧密却从未有过,他来不及多想,只是凭本能做出了最贴近的姿势。
“是我的问题,”毕千念说,他的脑袋伏在宁展眉的肩膀上,“我的确有些忽视你。因为我很确信你会在这里,你喜欢我,常常亲我,我知道自己的确是被你喜欢的。”脸还是很容易地红了起来。
“所以反而仗着这份确信忽略了你,是我的错。”他错开与宁展眉交颈的脖子,一双圆眼看着他,“以后不会了。”
他像是做着检讨,又似乎在许下一个永不违诺的誓言。
“喜欢你。”
毕千念说,顶着晕了红色的脸,在客厅不甚明亮的暖光下显得异常柔和,又涌现出不可忽视的爱意,成为淌在宁展眉心间潺潺的一泓秋水。
“只喜欢你。”
这似乎是毕千念的极限了,如此郑重,如此笃定,让宁展眉跟着颤抖着,又异乎寻常地觉得安定。
宁展眉擒住他的后颈,仰头吻上他。
他轻碾着毕千念的唇瓣,与他交换又甜又涩的心意,勾着,咬着,倒在窄窄的沙发上,他的安全与不安陷入夜色,轻喘着气,湿着眼睛向他求索,任他宰割。
宁展眉感受到了将要溢出来的满足感。
他俯身给予那双眼睛恳求的禁果,他的安全与不安是他的,是他的险关难测,他的求之若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