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娘见李元湛气冲冲的走了,赶紧进屋把安然扶回床上,又把红木椅子拉起来,搬回了原处。
“有没有磕到哪里?会不会碰到伤口了?”孟娘紧张的查看着安然的胳膊和肩膀。
安然急促的喘着气,心里乱作一团。
逆罪,死罪。若是真要牵连起来,赵家必会面临满门抄斩。她死了不打紧,赵大人一家原与此事毫无关系,不该因她这个身份受此牵连。
“药膳。”安然忽的抓住孟娘的手。“药膳拿来!”
“王妃终于想通了。”孟娘又惊又喜,站起来就跑到外面:“满!快把药膳端过来,还有馎饦,快去!”
安然一口气把端来的食物一扫而空,直吃的快吐出来,才放下碗筷。
过了两日,她又见到了李元湛,这次是她自己去找的他。
他说她可以走了,所以华南和那些侍卫便也不再拦着她。她起了个大早,一路走到拂尘居的院子,拂尘居的房门紧闭,李元湛似乎还未起床。
她只好坐到房檐下的台阶上等着,太阳一点点升起,清晨的阳光温和地蒸腾着露水,带着一丝丝雨后的清冽气味。以前她在齐王府的时候,她可不太喜欢这种气味,这意味着她要早起。以前的她可以一觉睡到正午,那时候没人管她,李元湛也不在府里。现在也没人管她,可她很难能一觉睡到正午了,她总是会在凌晨惊醒,不是大火,就是哥哥,最近还加上了楚狼。
等了好半天还不见人出来,她又往旁边坐了坐,去数草地里的蚂蚁和飞虫。不少飞虫停在叶子上,被露水黏住了翅膀,看起来像死掉了一样。可是只要她呼的吹一口气,那些飞虫又会扑腾个一两下。有的也是真的死了,被她一吹,就像一粒灰尘,跌落在土壤里。
生命就是这样,不分大贵贱,最终都像这些飞虫一样,身归尘土。安然不知道楚狼最后是不是也化作了一粒灰尘。她这些天每天都会梦到楚狼,梦到和它在玉兰树下追逐,梦到它怂怂的趴在院墙边吐着舌头,梦到它从楚王的怀里探出毛茸茸的脑袋,梦到它跑在她前面,尾巴上扫到了点点泥水……可不管梦境的开始是多么明亮,最后总会变成昏暗的混沌。昏暗之中,楚狼舔了舔她的脚踝,破碎成一团冰冷的皮毛,她惊惧,蹲下身就抱起那团皮毛,可皮毛又化成浓稠的血水,又黏又滑,从指尖一点点渗下去,任她怎么抓都抓不住。
她最近总是害怕睡去,可不在梦里,醒着也叫她难受。她心里乱糟糟的,醒着便会担心延平,担心赵家,可她终究什么也做不了。
门终于开了,她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坐皱的衣服。
“这是……楚王妃?”声音的来源不是李元湛,而是清河郡主。
安然有些惊讶的转身看去,就见清河郡主和李元湛先后从拂尘居走了出来。她这才想起来,这府里一直都有女主人,只是闲云阁离几个主院很远,她来府里这些天都没能见到清河郡主。
清河郡主的脸色十分难看,看安然的眼神也带着点凄凉,显然是想起了七夕那晚在朝露殿发生的事。安然也想到了七夕夜宴,后来清河郡主随苏烈他们一同来的朝露殿,看到他俩当场就晕了过去,也不知道李元湛后来是怎么解释的。
尴尬的看了看清河郡主,又看了看李元湛,李元湛倒是泰然的很,垂手立在那里,神色平平。
“元湛,这是怎么回事?”清河郡主声问道。
“她已是我的人,我救她回来,以作七夕那晚的补偿。”
李元湛声音极为平淡,却似一声惊雷,炸得安然有些懵。
什么补偿,衣服扯坏了的补偿?还有,她怎么不知道她已经是他的人了?安然真想反驳他,可她今日来是有事求他,想了想,她觉得还是不要和他作对的好。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她垂下眼睛没有言语。
“元湛……”清河郡主声音微微颤抖,两只手紧紧抓住了李元湛的胳膊。
“我心意已决,你先下去吧,我还有话同赵姑娘说。”李元湛轻轻拍了拍清河郡主的后背,示意她回自己的院子。
清河郡主缓缓松开了手,深吸了两口气才转过身离去。离开前清河郡主又看了看安然,这回清河郡主面上的哀怨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眼神也友好了许多,她又恢复了京城第一才女的从容和温婉。可这从容之下,安然还是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无力。
清河郡主走后很久,安然还沉浸在神游中。她以前不晓得有多羡慕清河郡主,羡慕清河郡主能得一人心。羡慕清河郡主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都配得上李元湛。
可现在来看,她一点也不羡慕清河郡主了。因为她发现,李元湛的心思,就算是清河郡主也不一定猜的透。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心,即使有,大约也是铁石心肠。
“你不是要走么,怎么还在府里。”
李元湛的声音把她拉回的现实,她抬头看了看他,他今日穿着的正是他们俩初见时的那件青灰色衣袍。好像已经过去整整两年了,她第一次遇见他,也是在这个季节。他面容和两年前一样,依旧清秀得带着些凌冽的少年气,叫人产生一种可以无条件信任的错觉来。
“是不是我不走,你就愿意继续保赵家?”安然问他。
“是。”李元湛回答的很干脆。
“你就那么想让我待在这?”安然往前走了一步。
“是。”李元湛扫了她一眼:“我想要你活着待在我身边。”
“我要见延平。”安然盯着他:“你再答应我这个要求,我就安分的待在齐王府。”
第59章 皇上驾崩
安然没想到李元湛答应的很爽快,只是要她等上几日。
这一等,就等到了中秋。
半个月来,安然每日都心急如焚,依旧时常在梦中惊醒。她收不到外面的消息,对楚王和延平的近况一无所知,问孟娘,孟娘只是摇头。问华南,华南不作回答。问李元湛,李元湛……根本见不到人。
她有时候会暗自揣测,这么久了,楚王也许已经不在了,谋逆加上结党,皇上定然不会留他性命。可是延平怎么办呢,在楚王府的寥寥数月,她早就把延平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她舍不得延平遭受牵连。其实就算不受牵连,自己的哥哥和母亲遭遇如此变故,延平也一定不好过。
中秋那日,华南拿来了一套宦官的衣服让她换上,又让她在面上擦了好些黄粉,这才将她领出府去。府外李元湛和清河郡主的马车已经先一步往大明宫驶去,华南带着安然上了后一辆马车。
马车上,安然终于从华南口中得知,这些日子,外面发生了不的变故。朝中楚王势力犹存,借着中秋大赦,逼皇上赦免了楚王的死罪,改成了发配营州。而延平公主如今也已经回宫。
宫中的宴会还未开始,延平坐在凤阳阁的花池边上,看上去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饱满的圆脸蛋也干瘪了下去。当安然捧着一个插着花枝的瓷瓶走到延平近前时,延平还在出神的望着花池。
“延平。”安然低声唤她。
延平一个激灵从石凳上跳起来,惊讶的看向宦官打扮的安然:“嫂嫂!”
延平把安然带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跟她说了好些话。
原来她被刺客挟持走的那一日,楚王同时调动了所有兵力去寻她,包括神策军和樊统领手下的府兵。正因如此,李元湛才能轻易的攻入樊府,找到私铸的那些刀枪剑戟。
“元泽今日也来宫里了吗?”安然声问道。
“哥哥明日就启程去营州了,现在正在紫宸殿拜别父皇。”延平叹息了一声,叹息里装的却不是忧愁,而是一丝舒心,好像发配营州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安然拉住延平的手,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了打钟的声音,准确的说,是丧钟的声音。
骚动的声音像是夏末的蝉鸣,太多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最后都变成了嗡鸣声。
安然和延平冲出凤阳阁,宫里已经大乱,朝臣,宦官和宫女乱糟糟的跑在一起。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好些人,禁军,神策军还有神武军不知怎么打成了一团。盔甲刺耳的撞击声,厮杀声,呻吟声排山倒海般朝安然袭来。乱箭哗啦啦从天而降,有几支就扎在安然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