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开华清宫后,李元湛带领的南衙禁军抓到两个朝露殿的宫女,宫女承认是受苏相的侍卫指使,往灯烛里放了迷香球。虽然苏烈坚称不知此事,但是苏婉儿毕竟年龄,经不起连番的审问,很快就招了让陆采撷去送安神汤之事。
紧接着,陆不平又从大理寺调来了李元湛樊府遇刺时的卷宗,声称那个刺客也是苏烈的人。齐王府的侍卫和京兆府的人共同作证,那个刺客后来于城郊又想行刺李元湛,被李元湛就地正法了,据这些人说,那刺客身上有同样的迷香味。
听到此处,安然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大骗子就是大骗子,时时刻刻都改不了骗人的本性,什么都能拿来利用一番。她当初捅他那一刀的时候,一定想不到她这一刀下去,捅死的不是李元湛,而是苏烈。
其实只要仔细看待这两个案子,就会发现其中蹊跷。侍卫身上的迷香球确实为真,苏烈想利用迷香害李元湛也确有其事,因为这桩事就是他做的。然而没有一样实实在在的证据能证明樊府的刺客与苏烈有关。出庭作证的人无一例外,不是李元湛的人就是陆不平的人,说白了人证都是李元湛的人。反正他说刺客已死,现在死无对证,说什么都可以,什么迷香味儿更是缥缈得很。
但是人在气头上的时候,总是容易一点就着。假中混着点真,缥缈中混着点清晰,有时候比全然的真实更叫人信服。
皇上一瞧见苏烈的侍卫身上搜出了迷香球,就断定了所有的一切都是苏烈所为。谋杀皇子乃是大罪,苏相府一夜之间从云端坠入谷底,男子被打入大牢,女眷发配为奴,相府所持金银财宝尽数纳入国库。
七夕的第二日,死了很多人,除了苏相府一家以外,所有涉事的宫女和侍卫无一人生还。提起这事,延平面上还带着些许惊恐,延平告诉安然,皇上原本已经打算下令处死她以保皇家颜面的,但由于苏烈的罪行一出转移了皇上的怒气,加上李元湛把错揽到了自己身上要求同罪,她才得以留下了条命。
安然听完,只觉得这些斗争可怕极了。不是你陷害他,就是他陷害你。苏家的势力盘踞在京城多年,早就对皇上构成了威胁,皇上此举,未尝不是带着私心。李元湛因为重伤缺席朝中事务很长一段时间,楚王趁机占取了绝对优势,这也让皇上觉得不安。对于皇上来说,只有各方势力平衡才是保险的局面,除去苏相,另一方面也是继续维持齐王和楚王两方势力的均衡。
皇上不可能不知道苏烈的背后是楚王。楚王能从此事中全身而退,足以说明皇上的用心。对自己的儿子尚且如此防备,天家还有何感情可言。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叹息了一声,脑中忽然浮现出了李元湛对她说的话,真相在皇上面前什么都不是。
“嫂嫂,你知道吗,很多人说哥哥现在的势头败落,母妃都为此事愁出了病来,成日里唉声叹气,可我一点儿不觉得愁。作为妹妹,我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过得自在喜悦就好啦。我觉得,哥哥和嫂嫂在一起的时候,就很喜悦,比见到我还要喜悦,好气哦,感觉好像失宠了呢。”延平佯装吃醋,调皮的撇了撇了嘴。
“丫头又胡说。”她成功的被延平逗笑了,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其实这个妹妹真的挺像元泽的,很飒,很懂察言观色,活泼又细致入微,温柔的就像一团春风。若是元泽不陷入争权夺势的漩涡中,大概便是这样温暖的存在了吧。
“你说储君之位真有这么重要吗?以前的太子哥哥还在的时候,哥哥和七哥还没有闹得如此不愉快。其实他们二人,谁当太子,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太子以后可是要当皇帝的,每天要批好多好多的公文,处理好多好多繁琐的事务,劳心劳力,好不容易碰到个上元呀,七夕呀,还要和大臣们一起过。真不晓得这苦差事有什么好争来争取的。有时候我倒希望哥哥别当这太子,做个云游四方的闲散王爷,岂不快哉?”
云游四方的闲散王爷啊,是那种策马扬鞭,游山玩水,吃尽天下美味的闲散王爷吗?
最好在远离长安的偏远地方还有块自己的封地,想回去就回去,没有斗争没有阴谋,只有天高水长……
安然觉得自己好像心动了,夏日的骄阳照在她脸上,热乎乎的,还带着某种诱惑的魔力,鬼使神差般,她笑了笑:
“若是你哥哥最后没当上太子,做了这闲散王爷,我便和他一起平平安安,自在喜悦的云游四方。”
第55章 樊府遇刺
“此话当真?”延平兴奋的捋了捋楚狼的毛。“那我可要帮嫂嫂好好留意了,听世子哥哥说,河北道冀州至幽州一带最是清净,虽不比江南富庶,但胜在人口不多,划做封地倒是不错……”
冀州……安然的笑意慢慢退了下去,陆采撷一事分散了她太多的注意力,竟差点误了报仇的大事,也不知道杀死哥哥的凶手有线索了没。李元湛说此事已经交给了大理寺,可大理寺都查了一年多了,还不是什么都没查到。此事不了,她心难安。若是大理寺查不出什么线索,还是要靠她自己去报这个血仇。
“嫂嫂?”延平见她神情逐渐严肃,不禁声唤道:“嫂嫂你怎么了?是不是舍不得京城,又不想和我哥去云游四方啦?”
安然勉强扯出一个笑,坐到了延平旁边:“延平,你都知道有哪些人可以调遣兵力。”
“调遣兵力啊……我想想。”延平支着脑袋想了一会:“我哥和七哥都可以调遣兵力呀,还有嘛,还有就是各地的郡王了,像是南平王,镇北王,西定王等等。”
各地的郡王,或多或少都受过安然父兄的援助,按理说,就算不心存感激,也不至于特地调遣兵力去追杀她和哥哥。
“你有见过元泽……穿青灰色的衣服吗?”安然有些迟疑的问延平。
“青灰色?我哥好像没吧,我长那么大,还没见过他穿这么浅淡的颜色。就算是时候,我哥他也是偏爱暗紫色。毕竟紫色是只有皇子和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用的颜色,看起来也庄重些。”
顿了顿延平又说:“说起青灰色的衣服,我七哥倒是有很多,听说是因为七哥的母妃生前不喜奢华贵重的衣服,最喜穿的就这种清淡的素色衣衫。七哥大概是思念母亲,就连宫里为皇子御制的蟒纹绣袍都改成了青灰色,这还是开了个先河呢。”
“先河?你是说,只有齐王殿下的蟒纹绣袍是青灰色?蟒纹绣袍的颜色不是自己选的吗?”安然问。
“当然不是,蟒纹绣袍是统一的暗紫色,历代皇子皆是一样的。听说七哥为了把暗紫色改成青灰色,走了不少繁琐的程序。原本父皇都不同意的,最后好像也是念及七哥故去的母妃,才勉勉强强答应下来。嫂嫂没发现吗?我所有的皇兄里,只有七哥的蟒纹绣袍是青灰色。”
果然又绕进了死胡同,安然皱了皱眉,凶手怎么看都只可能是李元湛,可他为什么偏偏有不在场证明。
“嫂嫂别想些有的没的了。”延平站起身:“我带嫂嫂去找哥哥吧,哥哥今日在樊统领府上,从这儿到樊府的路上还经过醉仙楼,嫂嫂不是最喜欢吃醉仙楼的金乳酥的吗?我们好久没去了,趁机去一趟吧!”
“可是……”安然有些犹豫。
“嫂嫂跟我一起,又是去找哥哥,总算不得擅自出府,而且哥哥舍不得怪你的。”
延平冲安然笑着眨了眨眼睛,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楚狼好久没出府了,兴奋的在她们前后跑来跑去。安然看着楚狼,想起楚王刚抱它来的时候,它还能被藏在怀里,现在不过短短数月,就长成了一个大块头。那威风凛凛的样子,越来越像安然以前养的大狼狗了,就是胆子了点,看着怪厉害,其实怂的很。
路过醉仙楼,楚狼率先跑了进去,之前安然和延平带楚狼来过一回,差点没把它乐坏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肉骨头。
“呀,两位祖宗总算来了,好些时日没见到你们,还以为是我这醉仙楼怠慢了二位。”见到楚狼,赵止行快步从醉仙楼迎了出来。
安然对上他担忧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赵掌柜是好久没见到银子,等不及了吧!”延平打趣的道,说着不客气的拉着安然坐到了大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