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有余悸得抬起头,半蹲着直起了身子,张天明看到他身上竟有数道可怖的鲜红口子,特别是肩膀上的那道口子,血肉模糊间,隐约可见底下的白骨。
“那人……”张天明盯着他的伤口,费力的张开嘴,声音含混不清。
“哦。我和那人打斗了一番,本想活擒那人问个究竟,没想到竟是个死士,见势不妙就咬舌自尽了。”
居然死掉了,这下想要追查下去就很难了吧。张天明有些失望。转而又心疼的看向青衣男子的伤。
男子见她这幅神情盯着自己的伤口,不由得拍了拍她的额头,叹了口气,慵懒得靠在她旁边的巨石块上,望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比起姑娘的内伤,我这点皮肉伤实在不值一提。你说你一个姑娘家,非要逞什么能去追凶。活下来是你命大,要是不心死了,家里人不知道得多伤心。”
出神地看了一会星空,天也黑了下来。四周十分安静,似乎可以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哗哗啦啦。
见她也不搭理自己,青衣男子站起身,拍去身上的灰尘,准备带她回去。
他将她抱起来,才发现她瘦得像一只奶猫,白天见她坚决的样子,还以为是个张牙舞爪的老虎。没想到这老虎竟是一只奶猫变的。他想着,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不由得抱的更紧了些。
忽的,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奶猫的嘴里飘了出来:
“不畏义死,不荣幸生。”
男子似乎怔了一下,旋即又笑了。月光倾泻而下,洒在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好像蒙上了一层纱雾。
他缓缓低下头,一瞬不瞬得凝视着她:“生可比死难多了。义死不过一瞬就能安息,幸生却是每一瞬都受尽折磨。”
想了想他又说:“我们不要义死也不要幸生,不若姑娘告知芳名,我陪姑娘好好活着,如何?”
张天明长这么大还没人敢如此轻浮的跟她说话,她可是威名赫赫的将军的女儿。若是没有受伤,张天明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这个轻浮的人,至少要把他打趴下才行。
可她现在又累又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檀香味儿,有一下没一下得拉扯着她的意识。她似乎真的变成了奶猫,还是被捋顺了毛的奶猫。
“天明,我叫张天明。”她喃喃的说着,眼睛终于是黏住了,迷迷糊糊之中她问:“你叫什么?”
“扶钧。”
声音离她越来越遥远,似乎是从另一个世界飘过来的,在她面前打了个圈,又飘走了。
不知道他抱着她究竟走了多久,她模模糊糊之中醒了几次,但很快又沉沉睡去了。夏末的夜里和黎明前一样寒凉,可她竟一点也不觉得冷。他身上好热啊,就像一个火炉。她在他怀里拼命汲取着的温暖,睡得无比香甜。
等张天明彻底醒过来,天已经是大亮了,呆呆得看了一会,她突然反应过来,这是齐王府的闲云阁。
怎么还在闲云阁,难道只是做了一场梦?
张天明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一动,全身竟疼的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姐!姐你可算醒了,可担心死我了。”听见床上有动静,满端着一碗汤药,一溜烟似地跑了过来。
“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张天明神情还有些恍惚。
满皱着眉头扶她坐了起来,把汤药递到她手上:“昨天姐到夜里都没回来,我急得不得了,就守在西墙边上,守到后半夜我进屋拿衣服。谁知,一进来就看到姐躺在床上,边上还放着一捆药。就是这个汤药,姐快喝吧。”
这个赵止行,算他有良心,还知道给她连人带药的送回来。张天明看着碗里晃动的汤药,端起来一饮而尽。喝完药,张天明脑中突然冒出了扶钧两个字,这是她昨天迷迷糊糊听到的,他的名字。
昨天一定是扶钧把她送回了醉仙楼,她才能被赵止行送回齐王府。也不知道扶钧现在怎么样了,那么严重的伤口,还抱着她走了那么多路,一定很疼。想着想着,她的额头发起烫来,连脸都有些红了。
在王府将养了一段时间,躺着的日子,张天明觉得很无聊。还是院墙外的日子好,虽然那日出府,又是受伤,又是坠马,但是她还是时不时就会想起那日来。
她那日可是参与消灭了两波坏人呢,这才是将军女儿该做的光辉大事。想当年,她随父兄巡视边境的时候,没少消灭坏人,她可是有名的除恶霸王。
那日的扶钧,是不是也像她一样,是个惩恶扬善之人?一定是的,不然他干嘛去追蒙面人呢?他的眼睛可真是好看。
伴随着张天明漫无边际的思绪,院中的树叶从绿变黄。
秋风吹进了闲云阁,张天明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满天天围着她,愤懑的自言自语:
“姐的伤都痊愈了,这齐王殿下的病怎么还没好?”
“中秋快到了,姐,你说齐王殿下中秋会回来吗?”
齐王齐王齐王,张天明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终于,中秋到了,张天明没有等来齐王,却等来了赵止行。
第5章 水鬼
中秋那日,临近傍晚,赵止行溜进了闲云阁。紧接着,又被张天明一脚踹出了齐王府。
“哎呦我的祖宗,你下次能不能轻点。我不溜进去,难不成还走大门啊?那岂不是光明正大的给齐王戴绿帽子吗?”
赵止行一边揉着被踹得生疼的后背,一边拽着前面走的特快的张天明。
“咋的?你还想偷偷给他戴绿帽子不成?”说着,张天明好气又好笑得甩开了赵止行的手。
赵止行也不恼,赶紧跟在她身后殷勤地说:“哎哎哎,说到齐王,你这个夫君啊,真是不得了。你还记得上次陈大人那个案子吗?”
听到这,张天明突然顿住了脚步:“记得,那个凶手咬舌自尽了不是?”
“谁跟你说是咬舌自尽,是中了软筋散。而且是齐王查出了此人是受雇于太子。圣上是大怒啊,又命齐王去查了灾银一事,结果真叫齐王给查了出来。陈大人查了一年,都不及齐王半月拿出的证据全。太子被坐实累计私吞灾银高达两万两。现在太子被禁足,齐王在朝中的声望直逼楚王,还接管了大理寺少卿一职。”
赵止行说着,又贱兮兮地补上一句:“你这夫君,可不简单,哪里像是生病了不能回府的样子。”
软筋散?可扶钧当时明明是说……
见张天明不说话,赵止行以为她是被自己的消息震撼到了。
得意的扬起头,赵止行拽着她就往湖边集市走。天没彻底黑下来,湖边便已灯火通明,人山人海,等着坐船的人更是排成了长龙。
中秋自然是要游湖赏月的,赵止行特地花了大价钱,包了个豪华大船:“哎,我告诉你昂,这赏月必须得坐大船,我这豪华大船,整个上唐你可找不到第二只,定让你今年好好过个中秋。”
又是定让她……这话听着怎么那么的熟悉,张天明记得上次赵止行也是这么说的,说定让她好好吃一顿,结果就出了蒙面人的事,到现在她也没吃上。
正在心里埋怨着,不知道从哪儿冲出了一大队骑马的府兵,在人山人海的街上横冲直撞,完全不顾街上的百姓,一连撞翻了街边五六个卖点心的摊。
糕点七零八落的掉在地上,瞬间又被拥挤逃窜的人群踩的稀巴烂。
张天明和赵止行几乎是瞬间就被密密麻麻逃窜的人群给冲开了。张天明甚至被人群带的往前挪了好远,挤得她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等她吃力的在人流中重新站稳时,赵止行已经不知道被人群挤到哪里去了。张天明的个子不高,整个人又很瘦,站在疯狂流动的人潮中,只能看到身边变换的人头和五颜六色晃眼的衣衫。那些衣衫晃得她一阵眩晕,还有点犯恶心。就在她觉得快受不了的时候,一个威严低沉的声音把她从眩晕中拉了回来。
“姑娘,你还好吗?”
说话的人正坐在一匹高大的马背上。头上戴着束发嵌红宝石金冠,凌厉的脸庞棱角分明,细长的黑眸深不见底。他坐在马背上望着她,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连同周围的空气都冷却了几分。
这种感觉,张天明记起了醉仙楼门口的那次打斗,他竟是,那个给她腰牌的紫袍男子。
“是你?”张天明有些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