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碗扒了两口,就发现下首垂着头的女子脸颊上正好滚下了两滴老大的泪珠,嘴里还发出细细的呜咽声。
坐在她旁边的陈三嫂听了,脸皮子忍不住一抽。
还不待说话,就见上首的陈妈拿着筷子敲了敲前面的粗瓷碗,粗声粗气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咋就这么点出息呢?”
“你老娘我不是给你讨公道了吗?就算不娶你,他们也别想让我罢休。”
“又不是嫁不出去啦,队里光棍一大堆,以后随便你挑。”
陈玉娇被这大嗓门吓得身子一抖。
咬了咬唇,心里更委屈了,泪水又刷刷刷地止不住往下滚。
嘴里又硬又糙的食物吞也不是,吐又不是。
她不要嫁给光棍,她想回家!
这里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
陈玉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记得她和侯府几个姐妹正挤在桥上看荷花,好吧,她们也没那么高雅,其实就是想偷看不远处正在举办诗会的世子爷和京都贵公子们,当时人多,也不知道谁阴损在背后推了她一把。
荷花池的水冰凉凉的,呛得她喉咙痛。
怎想再一睁眼就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个奇怪的地方,还借尸还魂在一个同名同姓的女子身上。
她都不敢说,就怕别人把她当成妖怪抓了。
但心里实在是难受得要命,如今这种苦日子她是想都没想过的。
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安稳,早知会有这种遭遇,她肯定不会随母亲去京都的,哪怕随便嫁个人家也比现在好啊!
说起来,陈玉娇出生算是顶顶好的了,父亲是从四品的两淮盐运使司运同,母亲更是出自京都镇国侯府,虽是庶出,但地位也不低。
她去年及笄,父母想给她找一户好人家,最后挑来挑去竟然看中了大舅舅家的表哥,也就是如今的世子爷,据说此子雅人深致、才华横溢,又洁身自好,是位难得的好儿郎,就算不成也可以借着侯府的势在京都找个不错的婆家。
哪知道去了侯府后就发现已经来了好几位表姑娘,其中有一位还是老祖宗娘家妹妹的孙女,恐怕打的都是一个主意儿。
她这几天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之所以被推下去,肯定是哪位表姑娘嫉妒她使的坏,毕竟自己继承了母亲的美貌,长得花容月貌、冰肌玉骨。
听她娘亲说,当年要不是在选秀时中了招,如今恐怕位列四妃了!
陈玉娇看着眼前的饭菜,心里真是苦不堪言。
她院子里的粗使丫头都不吃这个!
虽是这么嫌弃,但还是努力吞下嘴里的食物,已经饿了两三天了,再不吃恐怕就要晕了。
她明白如今这状况自己也无力改变什么,又不敢死,只得好好活着。
抬头偷偷看了眼周围,一边默默掉眼泪,一边又不停往嘴里塞着饭。
第2章 大队长
刚吃完饭,家里就有人过来了。
大队长气喘吁吁的进了院子,擦了擦满头的汗,刚从七队那里回来,还没回家歇上一口气,周家人就找上门来了。
说了一大通话,闹得人心烦。
走进去看,陈妈正坐在门口拿刀剁野菜,再扫了一圈,就见陈玉娇端着盆从厨房里出来。
她觉得自己屋子有点脏了,所以想打点水去擦一擦。
看到陌生人进了院子,还有些不自在,人又退了回去。
这让大队长误会了,以为是装病被他发现了心虚。
陈妈可没想那么多,反而大着嗓门问:“大伯,你咋来了?”
“根子不在家,他带孙子去河里摸虾了。”
手下菜刀剁在板子上,发出笃笃的声音。
这野菜根子剁碎了也是好东西,可以喂鸡啥的,现在这年头,人跟鸡有时候吃的差不多。
陈大队长听了这话忍不住头疼,“你让他以后少干点这事,都是公家的,哪能想抓就抓?”
还不知道他?
什么摸虾,就是去捉鱼。
这一大家子,没一个靠谱点的!
拿肩上搭着的灰白长汗巾擦了擦汗,继续道:“我来找你的。”
也不指望有人出来给他倒杯水。
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缓了口气,然后张嘴苦口婆心道:“老二媳妇,娇娇不是好了吗?咋天天跑到周家去骂?过阵子周志军就要去部队复职了,还升了呢,别太得罪人。”
队里哪家人不是安安静静过自己日子?偏偏就她能找事。
陈妈听了这话就不高兴了,手上用了力,啪的一声,菜刀直接站在板上,抬起头语气不善道:“他当大官了关我啥子事?又不是我女婿,我还心疼他不成?有本事喊人来抓我啊。”
“我骂他咋了?他不该骂?算计我闺女,都拖到这么大把年纪,以后还能找到啥好货色?”
“要是看不上咋不早点说?我女儿这几年的日子谁来赔?”
陈大队长听了头更疼,这事还真说不清楚,周志军当初伤的怎么样他也不知道,不过现在来看确实是好了,而且听说好像立了功升到连长,人家一个小学都没读完的人,家里又没背景,如今能走到这一步全靠了他自己,确实了不得!
这门亲事黄了实在是可惜。
但人心都是偏的,哪怕周家这回没错,但吃亏的怎么看都是他侄女,乡下姑娘哪个不是十六七岁就说婆家,耽误了这么多年,想想都可怜。
尤其老二媳妇向来是个横的,在队里一直都没什么好名声,以后说亲还真有点难。
想到这些他也说不出话来了。
也就在这时候,几个人从外面鬼鬼祟祟进来,为首的陈爸光着膀子,浑身湿哒哒的,怀里还用破布裹着东西,东西一跳一跳的,从缝隙里看还能看到里面的鱼鳞。
几个小的跟在后面,有的拿着竹篮子,有的跟陈爸一样直接光着膀子。
陈妈看到他们,赶紧朝厨房喊了一嗓子,“老二、老三媳妇,快拿个盆出来。”
陈爸看到大队长也在,还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赶紧理直气壮辩驳道:“哥,我可啥也没干,没去塘里捞,就在村口那小河里逮了两条鱼,也是我运气好,一捞就捞到了。”
后面几个小的不敢说话,都垂着头,一副老鼠见了猫似的。
陈大队长都不想看见自家弟弟这幅不争气的样子,他天天操心他们一大家子,他倒好,还有功夫去捞鱼。
让人看见了像不像话?
陈爸不知道他的心思,见大队长脸色难看,还讨好的上前从怀里拿出一条鱼来给他,贼兮兮道:“哥,你放心,没人看见,我多聪明啊,专门挑大家休息的时候去的,回来走的还是小路。”
说完还得意的挑了挑眉。
“呐,最大的一条给你,回去给小侄子补补。”
陈大队长心塞,手里鱼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
最后叹了口气,拿着鱼摇摇头走了。
算了,让他们一家子糊里糊涂过吧。
陈爸见人走了,还觉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陈妈,“咋回事?我哥来做啥?”
“能有啥?周家跑去告状了呗。”
听了这话,陈爸忍不住朝旁边吐了口唾沫,“啊呸,还有脸告状,我家娇娇凭啥白欺负?”
“媳妇,别怕,晚上换我去骂!”
“就该这样!”
适时,陈二嫂从厨房里端了木盆出来,陈爸赶紧将怀里其他两条鱼扔到盆里,几个小的也将自己手里战果放进去,鱼虾也不是多肥,逮回来最多是尝个鲜。
陈玉娇也端着盆出来了,准备回自己房间。
陈妈看到她,亮着嗓子道:“这几天你就待在家里不许出门。”
“就得让人看看你有多严重,不然周家还以为我们欺负人呢?”
“……”
陈玉娇听了,乖乖点了点头。
她巴不得这样。
陈家的房子在队里算是比较体面的,三间屋子,朝南的比较大,里面有两个房间,一左一右,住的是陈爸和陈大哥他们。
外面左右两边算是独立的小屋,陈二哥和陈玉娇的房间并排。
陈三哥屋子在右边,隔壁那里搭了个简单的厨房。
厕所在院子外面。
屋子虽然低矮窄小,但却是用砖头砌的,这还是老爷子在的时候,村里人帮忙搭建的。
老爷子当年也算是个威风人物,还带领过村民抵抗鬼子救了不少人。
所以当初陈爸陈妈结婚时,都不用人说,村民自发要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