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亦勤立刻提刀去迎,同时将骨妖塞给了杜含章:“这个你拿着,走。”
杜含章抓住骨碎补,心想这个门儿都没有。
他好不容易找到人,这还没有正经相认,外加无峥身上还牵系着人命,于公于私他都不会走。他收了骨妖,藏进掌中芥里,分心留神着地上的状况,前后脚跟着余亦勤走了。
无峥的龙卷风带着魔火的性质,杀人先吞生气,对方腿软了,自然会被卷进风里。
地上已经有妖物中招了,凄厉的叫声响彻洞中,不过只有半声,原型就化成了血雾,染得风旋都变成了暗红色。
余亦勤在旋风里进进出出,像极了一个追龙卷风的勇士。
杜含章始终离他不到五米,本来想当个远程奶妈,后来发现他一刀砍碎一个龙卷,灰烬还劈头盖脸地撒了他一身,杜含章没事做,只好落地去控制龙卷风。
他给每个龙卷风上面都套了个圆柱形的结界,让它始终在结界里转,即使扫到了人,对方也不至于立刻毙命。
等他控完最后一道风,鬼族的支援突然来了。
何拾从地下走出来,身后还跟着通知他的小罗以及其他七八个同事,他看了杜含章一眼,还没顾得上问情况,背后就传来一声轰然巨响。
杜含章立刻看过去,就见右手边的山壁上尘土飞扬,蓦然多了一个直径约有两米的圆坑。
坑里余亦勤一刀扎着无峥的左腹,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墙上。
无峥的面具被震掉了,一张年轻且正气的面孔露了出来,就是脸上已经烙上了魔族的兽纹。
这世上在脸上烙了纹还能好看的人并不多,至少无峥并不属于这种,兽纹让他的脸看起来有点怪异。
余亦勤看见这张脸,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只到他下巴高度的少年影像,他和无峥长得很像,只是颜面干净,轮廓更稚嫩一些,脸上总是挂着一种小大人似的老成。
现在他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了,余亦勤像是习惯,抬手想揉他的头,抬起来才发现高度好像不对,只好僵在了空中。
两人默默无言地对视了半晌,还是无峥先说:“相傅,你还是心软,居然没有往我的心口上扎。”
余亦勤沉默了几秒才说:“扎哪里都一样,都是魔气。”
无峥的左脸开始雾化,他得意地说:“没错,我没有心肝脾肺肾,只是一抹执念,执念一日不消我就一日长存。我现在可以理解你当年想要当魔头的原因了,可以永生,谁会不愿呢?这次是我托大了,没想到魂魄就在你身边,下次再会,就一争生死吧,哈哈哈哈……”
“不好。”地上的何拾突然喊道,“老余,他要走人,拦住他!”
杜含章才是最佳的拦截人选,托了枚符,立刻朝那边移了过去。
壁坑这边,余亦勤用灰网了一下,不过作用不大,黑雾仍然往外溢,只是速度稍微慢了一点。
余亦勤在这阵拖延里飞快地说:“说实话,我就不为难你的共命鸟,梅半里的工人是不是你杀的?”
无峥的声音渐行渐远:“知白守黑,神明自归。苍鸾神鸟在上,杀人的不是我,是人的欲。望,不信你可以问春晓。”
随着他的离去,杜含章的掌中芥里也溢了一丝黑气,这是裹着古春晓和陆陶的魔气。
魔气自行消去,无峥的声音还在山洞里回荡,古春晓和陆陶的说话声嘀嘀咕咕立刻冒了出来。
“噫,这不是我老家的誓言吗?”
“你老家在哪?”
“说了你也不知……嘶,你闲得啊,挤我干嘛?”
“我没挤你啊姐姐。”
“我让你喊妹妹,说了一百遍了!不对,不是你在挤我,是咱们在变大,这是不是奔向自由的变化?”
陆陶不想说话,他最近人生的起落幅度,加起来超过了前半辈子,极大的消磨了他的热情和希望。
他刚想说别指望,幸福才能来得突然,杜含章听见口袋里的议论,打开了那个桃核似的芥子。
一只秃鹫和一道鬼影突然从芥子中飞出来涨大,像是从里面吹起来的气球一样。
古春晓在空中僵了一秒,因为忘了拍翅膀,生生往下掉了一尺。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翅膀一张托着陆陶,苍鹰一样滑了出去。
“我说自由就自由吧,预言之神懂不懂?陶仔别不开心了,姐姐带你回家去。”
不过她向来说话像放屁,才说完要带小弟回家,转弯过来就看见了还握着刀柄挂在半空的余亦勤,登时完全偏航,自杀似的往那边俯冲了过去。
“老余,你这是个什么姿势,故作攀岩吗?你这几天找没找我?担不担……”
话没说完,余亦勤看见她张牙舞爪地扑过来,还有心情给人当坐骑,心里的气一松,眼前直接黑了,从半空中掉了下去。
古春晓惊了一声,一看就知道他是很久没吃东西了,还沾了一身的火。
这个素食二货!
古春晓咒了一声,飞行技术高强地贴着墙横滑,准备拿自己纤细的身躯接住他。陆陶眼看自己要拿脸撞墙,吓得一个劲撸她头顶的毛。
这要放在平时,秃鹫能一个倒翻将他扔了下去,还送他一个鸟踏飞人,不过眼下她着急力挽她大哥,根本没发现陆陶的大不敬。
几百年的相依为命不是假的,她是真的担心余亦勤,尽管他就算真的砸在地上了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古春晓还没飞到,有道人影比她更快,直接站在下面,抱公主似的接住了余亦勤。
这个抱法用在一个爷们身上,真的有点雷人,不过古春晓的眼皮还没跳起来,又见她大哥不愧是她大哥,一生都跟浪漫情节绝缘地……变成了一摊人形的灰。
杜含章白张了一次难得放开的怀抱,可朋友或情人一概没接着,只差点接了一腕子灰,他无语又无奈,只好在纸片灰底下垫了块木简。
木简上方霎时撑开了一个圆形的八卦,余亦勤完整地落了上去,看起来像一个火化现场,古春晓紧跟着扑了下来。
杜含章察觉到振翅声,抬头看见一只大鸟,担心她把她大哥扑成散渣,抬手招了一下,示意她落到自己手上。
古春晓跟他打上照面,疑惑了一秒后又反应了一秒,立刻不忍直视地偏了下头。
这还是她生活的21世纪吗?她才走了几天,怎么债主就找上门了?余亦勤也太会拉仇恨了吧?
古春晓炯炯有神地心想:场面这么尴尬,他昏过去了也好。
自己机缘巧合地顶着一张鸟脸,也看不出丝毫表情,完美!
作者有话要说:
知白守黑,神明自归——出自《道枢》
第28章 饿晕
那个姓方的正在看她, 古春晓还在绞尽脑汁,应该怎么打破沉默, 陆陶适时跳出来, 解了她的围。
眼下他们的站位是杜含章托着秃鹫, 秃鹫的背上站着陆陶, 四舍五入也就是隔着一层薄薄的鸟胸,陆陶正站在自家老板的手臂上。
对于一个员工来说, 这姿态有点太睥睨了, 陆陶连忙从秃鹫背上跳下去, 可身体太轻他却没准备, 差点摔个狗吃屎。
杜含章反应快,伸手扶了下他。
陆陶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一直卡机的大脑才开始正常运转,然后一下被委屈和惶恐淹没了。
“老板, 我……”他突然紧张地说, “我死了。”
他除了以前不懂事, 喜欢抱怨和顶撞父母, 其他也没做错过什么,怎么会这样?
杜含章看他眼圈通红, 心里其实也难受,不过他没表现出来,只是将陆陶拉得站直了, 又用了点力气去拍他的肩膀。
一般人碰不到没有实体的新生鬼,但是杜含章可以, 他温和地说:“我知道,但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消化一下,还是得冷静下来。陆陶,别怕,我知道是你,也碰得到你,你要是想哭,就去那边蹲会儿墙角,我要是笑了,年终奖翻倍,今天就发给你。”
被熟悉的世界彻底抛弃,就是陆陶恐惧的原因之一,不过老板对他好像还是同一个态度。
陆陶被这种寻常的对待击中,嘴角下撇又上翘,心里伤心的不行,但又很想笑,眼泪顺着眼角淌下去,又被他抬手抹掉了,他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什么啊,我都这样了,要年终奖还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