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刚刚酒醒,手脚都有些麻木不甚灵活。蓝思追又不敢使了全力去拨开那收紧的手指,只好改用掌心拍打几下。
“阿凌,快松手,别闹了。”语气极尽温柔低缓,若是吵了金凌醉酒胀痛的脑袋,一会儿又要愈加难受。
可谁曾想,只是这轻轻的拒绝却似是触到了金凌敏感的神经。
话音刚落,他的情绪比方才更为激动,改抓为攥,一下扯直了那片布料。垂下头,用头顶对着眼前蓝思追的胸膛,恶狠狠得直接撞了上去。
倒是使全了吃奶的力气。蓝思追吃痛的一缩,却听得金凌连声音都带了哭腔:“我不,你把我的思追哥哥藏到哪里去了?”
接连撞了几下,似是把自己都给晃地头晕目眩了,干脆发顶用力,抵在蓝思追锁骨下方第一条肋骨上,抽泣着不再动弹了。
胸口的脑袋干燥且毛绒,发丝都蹭得凌乱了。
蓝思追从前便听说过那酒后痴态多样,或长醉不醒人事,或大吵大闹不歇,大都是难以伺候的。
如今见金凌这般作为,倒像是回归了那稚童,心性纯真坦率的很,行事言语全凭心中本意而动。
就像此刻,他闹累了,心里头又莫名的委屈,泪珠一个劲儿得往下掉,沁湿了蓝思追胸口的一小片皮肤,温温热热的顺着肌理滑下去。
“我在的,你别哭了……蓝愿…”眉间轻蹙,蓝思追实在是有些苦恼,不知该如何言说。
哥哥,他已许久不曾有听过如此软糯糯的称谓了。仿佛还带着奶香气,让人手足无措。
现下这个词从金凌口中而出,更是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思追…哥…哥在的。”见不得如此埋首落泪的样子,蓝思追终是顺了他的话,吱唔着说道:“阿凌,为何如此唤我?”
尽管知道都是醉酒胡话,能听得金凌如此执拗着依赖的说出口,心中也是暖的。
罢了,不过一个称谓而已,他怎的倒和一个喝多了不甚清醒的人这般计较起来。
金凌哭的气息不稳,又不知是在与什么闹着脾气,声音里都带了几分怨怼:“凭…什么不让我叫你…呃!”
话说了半句,却生生被一个泪嗝打断了。金凌懵懂睁眼,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心里觉得奇怪,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许是又觉得无甚奇怪的地方,视线乱瞟间瞧见了眼前那片白皙的肌肤。
“嗯…嗯?”
偏了偏脑袋,泪糊住了眼睛什么也看不清。他抬手摸向蓝思追的脖子,滚烫的掌心紧贴在动脉上蹭了两下,尾指微微擦过喉间的一处凸起。蓝思追滞愣的吞咽了一下,喉结顺着指节滑过去:“阿凌?”
并未有摸出什么不同之处,像是终于放下了心,金凌一点一点抽着鼻翼。泪水倒是被刚刚那一阵给吓了回去,可心绪里的郁结却还远没有解开:“你都,让…那些小丫头片子那般叫你的,”
这般说着说着,突然就理直气壮起来。
“我偏要这么叫,呃!你必须得让我这么…呃。”
泪水才止住,许是哭的太用力,金凌的泪嗝一起便停也停不下来,肩背都震得一颤一颤。双手胡乱地想抹掉眼泪,连那点朱砂都被袖口擦花了,再被带倒脸颊上,直把自己搓成只小花猫。
原来,是小孩子般心理的独占欲作祟。见金凌他实在噎气难受,人又迷糊着直往人怀里钻,像极了一个满岁的孩子受了欺负,向人讨安慰的模样。
蓝思追单手拂在金凌背上替他顺气,口中只能轻轻地哄他:“阿凌,闭一下气。……听话。”
身上的人扭了一下身子,抿了唇,脑袋也转向另一边,俨然就是不愿听的样子。下一秒却仍是被嗝得一抽,只能可怜巴巴的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我替你数着,数到十下,就好了。”一下下抚在缩紧的脊背上,和着那轻缓的嗓音。
屋角四下皆燃着烛火,摇摇晃晃的暖光印在金凌被酒气熏红的眼尾侧颊上,氤氤氲氲的融进了一片淡橙色的烛光里。
他双眼直勾勾盯住蓝思追的手,却还未听到数完六,猛眨了几下眼睛,仍是忍不住的换了气。
“呃!”功亏一篑。
自知是自己偷偷松气,金凌面上理亏,羞得像是犯了错般低下头,嗫嚅着,怎么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瞧不见的,是蓝思追目光里深深浅浅的情谊。
“喝点水吧。”一手扣住金凌的后腰以防他滑下,一手去够桌中央的茶壶,翻过倒扣的小杯,斟了一盏茶水凑至唇边替他吹了吹。
水温温凉凉,散着一股清冽的竹香。“阿凌,来。”
看他乖乖小口小口地嘬着,喝尽了水又咬住杯子边缘磨牙,好像那杯沿上还残有竹香,伸出舌尖舔了舔。蓝思追怕他一使力咬碎薄薄的紫砂边伤了唇,赶忙移开那小杯。
嘴边的东西突然被人收走,金凌皱了皱鼻头,眼眶里浅浅的又晕起水汽来。
“阿凌,莫啃杯沿。你还要喝,我再给你倒一杯。”
“…不…要,拿开。”
止了抽泣饮了水,似乎便不再噎气了。觑了一眼那黑黢黢的小杯盏,金凌哼的一声兀自转了身,扭着腰环住蓝思追一边的胳膊,贴着的躯体温温软软,闭上眼睛不再管了。
真是个小孩子。
见他脑袋一点一点,磕在自己肩头就那么迷糊过去,安安稳稳的不再闹腾了。蓝思追倒是蓦地松了一口气。
“仙君,已至巳时了。仙君可要去您方才订的官房?”
雅间隔门一响,有侍者的声音从外传来。
“……劳驾。”
怀里的人方才差点就醒了。
原本在雅间里还不觉得,只与那侍者一踏入外廊,才感受到这客栈大堂里的喧闹声,皆是透过那些墙板、大开的窗棱,弥漫到了室外。
喝酒划拳,女子调笑,丝竹乱耳。
所说隔得远,那些个声色犬马都在空气里逸散开不少,传到耳中也无甚辨别。可那嗡嗡嘤嘤不绝于耳,着实有些恼人。
尤其是金凌醉了酒,本就受不得闹,好容易闹累了歇下来,现下被这一番喧哗之声搅得额角突突的跳。
“好吵……”声音轻的仿佛是一句梦中呓语,睡梦中被蓦然吵醒,他定是要生气的。只是眼皮沉重,黏连在一起般任由他使力都动不了分毫,头也昏昏沉沉似是贯了千钧之力。
好…难受。
眼前是一片乌泱泱的冰冷色泽,只有身边贴着的那处发着热,暖洋洋的。金凌将脸侧过去,向那衣襟深处拱去,柔滑的布料蹭着面颊的肌肤,黑暗却安心。
蓝思追一手揽他腰背,一手抄住他膝弯,将人环得牢牢地护在胸前。此刻却无法伸手替金凌掩住耳朵,听他眉头紧锁这喃喃不已,只得暗自先封了他听觉一感,避开在这杂音内外。
紧了紧手臂,将他更稳得拥住,顺着楼梯进了官房内。
…………
门扉轻阖,宛若将一切世俗喧嚣,人心躁动皆隔绝在了这一方寝室之外。
撤了封去听感的令决,蓝思追低头去看,怀抱里的人已安然入眠。除却面色依旧微微发红,其余便是十分安详静谧的睡颜。
室内是一片漆黑,只有月光倾泄进窗内,撒了一榻。上了蜡的雕花榻尾都在月色里泛出莹莹的粼光来。
需得去点了烛火,再打水为金凌清洁了面上残存的泪痕。
蓝思追缓缓移步至榻前,正弯腰将怀中人平放下来,刚要抽身离开,右臂尚未从金凌身下完全撤出,就被不期攥住手腕。
“你要去哪?”仿佛有感应一般,眼睛都尚未睁开,迷惘的很,嗓音也是刚刚醒来的沙哑鼻音,嘟囔着说不清楚:“……不可以的…不准丢下我。”
“我去点灯。”蓝思追抽了抽手腕,却被攥得更紧了些,叹了口气:“立刻回来。”
得了安慰,又被贴着脑门轻轻拂了拂,金凌终于是暂时撒了手,眼睛却紧紧盯住了蓝思追转身去点灯的背影,一步也不放松。
只待他唤了侍者要了洗漱用水回来,金凌一把拥住了刚坐在床沿上的蓝思追,双臂夹紧了他的腰身。
“不准走。”声音闷闷的从衣料里面传来,黏黏糊糊的,“我头好疼,你帮我按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