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是他要找到。
那个素雅清修的模样。
金凌顺着长街上方才自己走过的方向一路跑去,逆着人流去寻那高挑的雪色身影。
“要走都不会先说一声!”
他避开一个烧饼摊子边上的黑色炉子,滚烫的蒸汽几乎都要呼到他面上,他急急闪身,心中更是恼得比那炉火更旺,忍不住抱怨起来:“摊主也不知道遮一遮炉子,如此蠢笨得连命都不要了!”
金凌专捡着人少的摊位边缘走,插空行的极快,几乎要奔跑起来。
方才怎么不觉人这么多。
“蓝愿你居然敢!”
“敢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
他一心只在寻那人的踪迹,高喊那人的名字,耳中嗡嗡作响,忽略了身后的动静。
待堪堪躲过好几次从街边铺面里突然走出来的店员,推出来的货架后,还未反应,便几乎是要被后方穿街而过的车架驱赶的人群一涌推倒。
人群如潮,金凌只听得那骚乱,脚下便已经乱了步伐。眼瞧着下一刻就要向后摔去,却被一手环住,使劲向一边猛地拖拽过去。
“谁!”
鼻尖忽的氤氲上淡淡的冷檀气息,与自己里衣上如出一辙。
金凌垂下眼帘,遮住了夕阳余晖的街边屋檐阴影下,他看到那滚了蓝边的白袍翻飞,修长的手横扣在自己脖颈下的锁骨上。
他突然就松了一口气。
哦,是蓝愿啊。
“你聋了吗!我喊你那么多声,你不会先应我一下的?”看着那紧紧扣住自己的小臂,挣也挣不开,金凌气急,方才寻人时的迫切一股脑得涌了上来。
他真的一口咬上蓝思追的手腕了吗?他不知道的, 哪怕知道,也不愿去细想。
金凌只觉得自己牙关在发酸发疼。
明明他未用得上三分力,却刺激的浑身战栗起来。金凌慌忙松了口,大抵是鬼迷了心窍,才会如此失态地颤抖了。
“……”
“对不住。”
“抱歉。”
蓝思追的心蓦地收紧了,他突兀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或是做些什么。
“……你昨晚便闹着要吃红莓的糖串,方才见着便买了。”他将另一只手举到金凌的面前,赫然是一支裹了糖浆的红莓,糖葫芦一般,却远比那些酸得倒牙的红果子要稀罕了许多。
滑腻微脆的糖面泛着浅金色的光泽,带着毫不掩饰的诱人。
“…………”
“我不该留你一人的。”蓝思追的嗓音贴着后脑,带着他说不清的歉疚和道不明的情谊,让人难以控制的心跳加速起来。
金凌几次伸手想去掀开那桎梏,却又凝顿住。
那力道之大,足以融入骨血一般,是他推不开的,也不想、不愿推开的。
明明只想安安稳稳地这样下去,可为什么心却忍不住的贪婪着更多,纠缠着不愿放开哪怕分毫呢。金凌这般想。蓝愿从来都对他那样好,挺满足的了。
他背后是深沉的心跳,面朝着街面缩在蓝思追的臂弯里,瞧不清那身后之人究竟是什么表情。他垂着头,只愿夕阳下的街角光线昏暗,好让蓝思追看不出自己红到耳根的血色。
“只是我一时不查!”金凌强硬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焦躁而反常,一字一句中却还是带着他不可控制的情绪。原本被冷风吹得有些清明的心神如今在寻人的慌乱和被拥进怀中的柔软都变得僵硬迟钝了。
他不敢去猜测了,那怕是最最显而易见的答案,却在自己的身上,变得最匪夷所思。
金凌悄悄拉了拉衣领,缩了脖颈,用蓝思追横在自己眼前的雪色宽袍大袖蒙住了自己有些毫无章法的鼻息。
却被那熟悉的清檀香烧的面上殷红。心怦怦地跳着,羞恼得手心都布满了细汗。
他思索地慢极了,可急于给自己寻一个由头的窘迫让他突然觉得蓝思追方才提到的话有什么着实不对劲。
“我昨晚果然还说了什么是吧?”
“你敢瞒我!”
第十章
直球追+前期怂,后期莽的凌
——————————————————————————
“你敢瞒我!”
他的目光忽的瞥见自己方才失控咬上的那处,雪色衣料上有些深色痕迹,皆是被口腔湿润而留下的。
那些个绣在雪白袖口边缘的祥云暗纹原本都是浅青色,淡的几乎与周边的布料融为一体。可如今洇了水泽,倒是泛起银灰来,分外显眼。
金凌蓦地就失去了言语中所有的勇气。
他紧张地拉住了蓝思追的袖子,酝酿着想说的话:“我……我没做什么吧?”
身后人向这面悄悄挪了挪,金凌几乎能感受到喷洒在后颈上的呼吸。耳根上的皮肤被这么猝不及防的一燎,原本就慌乱的他更是惊弓之鸟一般瑟缩了,本能得要回过头去。
那双浸润着落日的红棕色眼瞳正望着他,像是雨水洗过的琥珀石,熠熠生着流动的光。
“昨晚你醉了。”
忽然蓝思追在他身后这般说到,字字句句仿佛一记重锤,轻描淡写地锤上了已然被刻意合上的因果。
清晰如斯。
金凌觉得脑内嗡鸣,一时半刻竟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强作清冷镇定,半晌才干巴巴得道:“然,然后呢?”
听到金凌这般问询,蓝思追的心情其实远比他的更复杂。先是微怔,而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抿了抿唇,似是陷入了悱恻的遐思。
他不记得了吗?
他该说吗?
罢了。
“你……不曾再说些什么了。”
“昨晚大致三更的时候,你不太舒服喊头晕,吐出来便睡了。”
既然不再记得那些暧昧不清的答案,便不提了吧。蓝思追笑着松开了胳膊,眸底有湿漉漉的红,像是夕阳余晖的光晕流淌。
没了那拥拢的姿势,只待金凌一转身,便就是立在他跟前了。
其实他原本并不打算一开口就说昨晚那些似是光怪陆离又情深意切的梦境中事的,蓝思追想。他抬起胳膊,衣袖顺着小臂的弧度滑了下去,瞧了一眼,那片白皙上突兀的多了一圈浅浅的牙印。
浅浅的泛着红。
蓝思追踌躇着,因为自己推开了那温软的身躯,他倒是稍微清醒了一些,但正因为这一丝清醒,让他清楚的看到了金凌回身时握紧的拳和抬眼悄悄望他那一瞬蕴着的灵光,忽然垂落浓深睫毛下的霞光潋滟。
金凌已然忘自己应当与蓝思追保持个什么恰到好处的距离,他只知还不等他喃喃出口,就见那人的眸光擦过了他的脸颊,也擦过了眼睫。
似乎下一刻就要不受控制地沁出热意来。
“…………”
他们离得那么近,面对面的一言不发,却像是在二人间塞满了别的东西,隔开了,又连住了。心中有酸涩和喜悦互杂着,几乎再往前一点点,就要被胶着在一起,像方才意外的拥抱那样近,不再是一段寻常挚友当有的亲密距离。
“哦……哦,那就好。”金凌磕磕绊绊的接上话,却又好像完全不必要,只不过求一份自己的心安,灭了那轻轻在心里冒了的一小簇火花。
两双被渐渐暗下来的暮色染成墨黑色的眼睛就这样彼此盯着对方。
人群愈加稀疏零落,已由原本稠密的攒动之态变成了一眼便能看到接口的牌坊,大抵是都去涌去观那镇中央的花舞会了。
“咻——”
“嘭——”
金凌惊醒似的回过头。
身后那一点耀眼的星芒轰然炸开,上升的火光在早已西沉的慕色里还不太明显,可那落下的千万线萤火的金色飞雪却汇流成河般,似万千银河星辰坠落,金星雪浪过风吹散。
于是万千失色,带着那片玄蓝的色泽染上了天际,翻起粼粼。
在这样流光璀璨的天幕中,摄人心魄的情意里,蓝思追微微低头,看着他被烟火照亮的脸,看着他缓缓阖上眼眸。
若不趁着此刻还未高筑心防的铜墙铁壁时就问,日后怕就再难有机会了。
“阿凌,我……”
金凌没来由地一阵心慌,握紧了手中那根细细的糖葫芦杆子,力道之大让他的指尖都泛白了。
来不及多想,他在困窘间抓住了个话头,就像抓住了救命的最后一线蛛丝,最后一缕稻草:“糖,糖要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