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113)

她们坐了快一小时的公交车来到世界之窗,大广场上喷泉很美,小萍把手机给祁因让她帮忙拍照。

大年初一很多人带着孩子来玩,她们俩兴致勃勃地去买票,一听票价全票120半票60,小萍犹豫了:“好贵哦。”

祁因拉她走:“没什么好玩的啦,这广场就很漂亮了,我们在这里照照相。

美好的东西总是免费的,里面说不定坑人。”

她们看了会儿喷泉拍了一圈照片后还没到中午,小萍和她聊起前不久厂里有几个工友去香港了。

“去香港打工?这么好?”祁因很震惊自己怎么没听说这件事。

小萍撇撇嘴:“哪好了,她们都是去当那个了,你懂的,香港人叫她们北姑。”

她这么一说祁因就明白了。

“她们干嘛这么糟蹋自己。”

“人家能赚到钱嘛,忍几年攒了钱也算是熬出头了,更幸运的是被香港大老板看中那就不得了了,摇身一变成阔太!光想想就好羡慕。

要不是我爸再三嘱咐我再穷也不能下海不然打断我的腿,我早也跟着去了。”

“你疯啦!”“我不是没去么!不过我也想去香港看看,都说那里遍地的有钱人,出租车都是法拉利,香港人每天都吃鱼翅燕窝。”

“哪有这么夸张,这也是有钱人才吃得起。”

“他们就是有钱人啊,普普通通的人一个月赚好几万,真的!”小萍差点就要对天发誓。

祁因说:“那也和我们没关系吧,是他们生的好,生在香港。

不像我们,命苦。”

小萍唉声叹气:“别说这些了,说的我想哭。

去城中村吧,我饿了。”

她们辗转去了城中村,祁因本来满怀期待想一百块买一堆衣服回去,结果小萍的消息一点都不可靠,哪有十块钱一件的衣服,冬天穿的大衣好点的也要一百多。

她们俩站在那儿对老板左右夹击砍价砍了半个多小时,老板都怕了,说我这衣服进价都一百,你们要一百两件这不是抢劫?小萍跺脚撒娇,祁因也配合她软着声音嗯来嗯去,她们都知道这招对中年男人最有用。

果然老板最后认输,一件八十不能再低,两人才狠了心一人买下一件大衣,美滋滋地去吃肠粉。

过完年再开工时又走了一批熟悉面孔,涌进更多陌生人。

祁因装摄像头已经非常熟练,不用思考也不用计算,通常都是一次性搞定,绝对标准。

上班的时候她的脑子几乎是放空的,一台台半成型手机从她眼前经过,很多时候思绪飞出了几万里,回过神发现经过手里的手机已经好几十台,刚才怎么安装的完全不记得。

一天天日升日落与她无关,日新月异的世界她只是个旁观者,深圳这个迅速崛起的城市的最底层,她出卖着青春和廉价劳动力,仿造当前最流行的电子产品以换取明天的午饭。

孑然一身的她其实是幸运的,很多工友日以继夜地加班,用健康换来的两千多块钱中的一大半都得寄回家去维持老家父母和兄弟姐妹的生活。

他们白天顶着压力巨大的枯燥工作,晚上前往科技园区周边各大迪厅、网吧,嗑药、滥交,尽情释放压力。

与之配套的人流一条街也是他们经常光顾的地方,一套基础人流300,今晚打完孩子明天就能上生产线。

然后继续工作继续找乐子,周而复始……不是所有人都如此,也有人心无旁骛一心只想要工作赚钱。

祁因知道那一条条灯红酒绿肮脏的小街里都在发生着什么事,也无数次有人想要将她拉进泥沼,可她要守住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钱。

这是她懂事以来第一次握住了这么多钱。

一想到堕落就要挥霍,她无法接受。

她不要快乐,只想要钱。

第95章

五一时上海世博会开幕,Nicole知道王昱童有兴趣,早早就把门票准备好酒店也订完,提前两天杀到了上海。

在黄浦江边的江景房住下,对着灿烂夜景喝了两天的酒,漫长又超负荷的工作日之后的假期是她们尽情享受和磨合的日子。

王昱童还带了书,总算捞着时间能扫一扫心仪已久的书单。

世博会的人相当多,王昱童想去中国馆,听到有人说人太多了进馆需要一大早来排队领预约票。

她还想着这回傻了肯定进不去了,回头找Nicole的时候发现她和一男的在说什么,给了对方两百块回来时手里多了两张预约票,非常顺利地进入了中国馆。

“你居然知道要预约?”王昱童问她。

Nicole站在她身后,不怕累地穿了近八公分的高跟鞋,而王昱童很配合地穿了运动鞋。

Nicole比她高出一点儿,将墨镜移到头顶上扶着她的腰笑:“我说了我来安排当然会把一切都打听清楚安排好,怎么会让你扫兴?”

王昱童真想当场环住她的脖子狠狠亲一口。

生活工作很忙碌,但再忙碌王昱童都会抽出时间和Nicole享受二人世界,就像多忙她都会列出书单以及向想要学习的领域进发。

越相处越觉得Nicole是个宝藏,在她身上能学到很多为人处世的态度和方法。

她热衷于计划也擅于计划,王昱童也学着她在做事之前调查详细并写好计划,果然事半功倍。

再复杂的事情都不会临场抓瞎,连马悠然都觉得这孩子长大了不少,越来越可靠。

她回昌平和马悠然去超市采购的时候一手推着购物车一手不离手机,流量跟不要钱一样一会儿Facetime一会儿发照片。

马悠然偷偷看了眼,王昱童还特别警觉地把手机藏起来。

“干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么?嗯?”马悠然挑眉。

“你怎么这么三八。”

“我一直都这么三八。

话说你们经理到底叫什么名字啊,就知道她叫Nicole。”

说起这件事王昱童“噗”地一声差点又笑出声:“Nicole的名字很TVB。”

“到底叫什么!”“她不让我说,要是我告诉别人她说要拆了我。”

“怎么个意思……话说一半不继续说了?还跑?!”

2010年到了年末的时候,科技园区倒了一大片工厂,祁因的工厂也发不出钱,随后很快倒闭了。

两个月工资没发,工友们围着工厂泼油漆、静坐、喊口号拉横幅,讨薪的情绪十分激动。

祁因一面讨薪一面忧愁未来的生活,和几位工友一块儿在靠近市区的地方租了廉价的宾馆打算往市里发展。

这宾馆在地下,密不透风的地下室内一条狭长的走廊两边全都是十平米左右的小屋子,屋子里没有窗户,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

小萍另谋出路去了,祁因和另外一个姐妹合租了一间房,一个月三百块的租金两个人平摊。

这儿挤满了来深圳打工的外地人,有男有女,终年不通风的屋内始终散发着霉味和尿臭味。

房间太小,放张床和桌子之后空间基本上被填满,衣服和日常用品都只能堆在床头或者桌下。

卫生间只有一间,男女混着用,基本上谁能抢到算谁的。

祁因每天都往以前的厂里跑,参与讨薪的斗争,一面又急着找工作。

科技园区那边还是有工厂在招工,但听其他工友说大多数工厂都在欠薪,非常不可靠,建议大家还是别回去了。

祁因给厂工会阿姨打电话,问家里房子有没有消息。

阿姨说还是那样,赔偿比例谈不下来,要拆的时候有人就哭天抢地说开发商草菅人命,人家现在不拆了,改拆外围的房子了。

厂区外不是有条河吗?河堤后面的菜地全给填了盖房子,等一栋栋高楼搞起来这个破厂区被围,以后再涨大水肯定水都往你这流。

每年夏天淹一回,看你搬不搬。

祁因听得烦躁,为什么不拿钱了事?现在不妥协万一以后人家不拆了怎么办,一分钱都没有!她还是安慰自己,应该不会的,现在房价涨得多夸张啊,有钱谁不赚呢?厂区这块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开发商肯定能想到办法。

一天找不到工作她一天就忍不住地惆怅,想要再找个工厂先干着,毕竟是熟练工干起来得心应手。

可又怕这头两个月工资五千多拿不回来,那头又被欠薪。

就在祁因诸事不顺的时候,许久没联系的小婷听说厂里倒闭的事特意打电话给她,问她要不要来酒店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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