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生开口的第一个字就是堂，所以从没再叫过一声哥哥也不叫重字，孟鹤堂不在意这个，小九良哪怕叫他“哎”他都能答应。眼下一听小九良这么说，果见张云雷的眼色凶得很，下意识抬手护住小九良的侧脸：“哥，你这样瞪他他会怕的。”
张云雷敛了神色，有些生气道：“自从有了他，你没发觉你很少回家了吗？”
孟鹤堂张了嘴想辩两句，可才不过坑了声，却不知道要怎么继续往下说。张云雷一见他这样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没解释吗？”
孟鹤堂咬了咬牙，低头看了小九良一眼刚要说话，就见着小九良一把拉下他挡在自己眼前的手：“你干嘛凶他？”
张云雷一愣，想方才自己不过看了他一眼他就怕得那样，如今不过逼问了孟鹤堂一句话，更不提语气并不那么的重，小九良居然打抱不平起来。
“我哪里凶他？我是问他。”
“不许问。”小九良一点儿没了方才的惧意，冲张云雷道：“堂是我的，你不能问，也不能凶，不然我告诉我爹，叫他揍你。”
张云雷看他俩一个鼻孔出气，更是火冒三丈。他原本其实也没那么气，哪怕孟鹤堂随便给他一个解释敷衍两句他都不会生气，可眼下这两个人手拉手的冲他来，他哪里还忍得了，噌地站起来转身就走。
“哎哥！”孟鹤堂哪里能让张云雷就这么离开，正打算放下小九良去追，可想想又不放心，只能抱着他往前跑。他带着一个人，跑得总没有张云雷那么快，才一拐弯儿就瞧不见人了。
闹得这一出，让孟鹤堂心里太不好受了，他琢磨着怎么也应该抽空回去多看看亲哥哥。张家规矩多家教严，想必功课也定是繁重，张云雷没了父亲母亲，现在连唯一的兄弟都不管他了，这要换成自己，恐怕还没张云雷这么好的脾气，能先平心静气坐下说话。
可想去张家，就得先把小九良给说通，孟鹤堂想着自己讲话他总也能听进不少，于是寻了个机会，一整天都把小九良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待到晚上他有些迷迷糊糊想睡觉了，将他搂在怀里躺好，轻声轻气问他：“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好不好？”
小九良迷迷糊糊，把脑袋噌到他胸口，含糊说：“不商量……不要听……想睡觉。”
孟鹤堂轻轻摸着他的背，也不管他是不是乐意，只顾自己先说了：“我想明天回张家一趟陪陪我哥，我好久都没回去了，我答应你晚饭前回来，行不行？”
小九良也不知是听没听清，倒也回答他：“不行……”
“你乖，等我回来，我答应你了吃晚饭一定回来。”他说完，小九良也不说话了，听呼吸应该是睡着了。孟鹤堂实际也是心虚，他知道小九良不能答应他，所以自己骗自己，权当是报备过了。
次日一早他起在小九良前面，叫奶妈同小九良和周家夫妇二人再讲一声，独自一人跑回张家去了。他这一跑小九良全没准备，起来一见孟鹤堂不在，直接哭得发了脾气。周孟氏劝不下来，周春富更别提了，府里上下没一个人拿他有办法，最后总算是哭得眼睛疼了肚子饿了，这才算消停。
气得周孟氏骂骂咧咧，连忙打发下人：“赶紧把那小兔崽子给我叫回来！中午不见着他人，看他回来我不打死他！”
府里下人都怕周孟氏，就连周春富也怕，谁也不敢得罪她，何况事关小少爷，更没人敢耽误，赶紧跑去张府叫人，紧赶慢赶才算赶在午饭把人叫回来了。
孟鹤堂在周家的待遇一直都及不上少爷，可自打小九良出生到长大总赖着他的关系，府里上上下下也渐渐将他同少爷一样对待。为了不让他被周孟氏骂，回府第一件事就是将他送回小九良身边。孟鹤堂习惯了没有少爷的待遇，自然也就没有少爷的脾气，但小九良不一样，他是周家的宝贝，是周家的独苗，小小的年纪脾气却一点都不小。一见到孟鹤堂回来，先是欢喜得跑上去想抱他，可真当到面前了，突然就冷了脸：“你回家，又跑回来干什么？”
孟鹤堂也不说话，整个人蔫儿着，很是沮丧。小九良哪里看得出来，还是气他：“你不陪我，气我，还气我父亲母亲，不是亲儿子，才会老想跑是不是？”
这话换平时孟鹤堂不会生气，毕竟他这么多年下来了，早不在意这个了。可今日也不知怎么的，竟皱着眉头回怼道：“我本来就不是周少爷，你才是周少爷，大少爷，这小鼻子小眼长得，就是亲儿子也长得不像亲儿子。”
小九良不全听得明白他的话，可一听他说自己小鼻子小眼，再加上不像亲儿子，直觉就不是什么好话，他本来心里就委屈，孟鹤堂一说他，所有的难过一下子全爆发了。他这一顿嚎啕大哭，太容易把周孟氏招来，小九良一见亲妈来了哭得更凶，抱着她边哭边喊：“娘！孟鹤堂，欺负我！他说，说我小鼻子小眼，说我不是亲儿子！”
周孟氏一听当下火冒三丈，连着早上的火一并全冒出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抄起一旁的鸡毛掸子就往孟鹤堂身上抽，一边抽还不忘一边骂：“我打死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八犊子！你个没良心的白眼儿狼！老娘白养了你那么多年到头来叫你欺负我宝贝儿子！没心没肺的混账东西！我过继你！我过继你回来气我！养条狗不比你听话！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鸡毛掸子抽在身上着实是疼，可孟鹤堂愣是一声不吭，小九良在一旁看着着实也是有点吓坏了。他本不过就是发泄一下不痛快，没想到周孟氏竟把人打得这么惨，最后许是实在打累了，才抱起他离开了屋子。
离开前，他伏在周孟氏肩上看着孟鹤堂独自一个人低着头跪在屋里，两个拳头握得紧紧的，不停在颤抖。
☆、08
孟鹤堂这一跪，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都没起来，小九良闲了小半天，任谁陪他玩儿他都提不起劲。他直觉孟鹤堂被罚这事儿和自己有脱不了的干系，可想不到再深的层面，于是趁着吃晚饭的当间儿又耍起了少爷脾气。周孟氏夹给他的菜他一口不吃，喂到嘴边的肉也被他一把推开，周孟氏是窝着火的，可她宝贝儿子，再怎么生气也不拿儿子撒气，还是好声好气问他：“怎么了这是？哪儿不舒服了？让娘看看。”
说着伸手就要摸小九良的额头，却叫他又一推：“哎你这孩子，怎么还不让碰了。”
“就不让碰。”小九良把下巴搁到桌上，看着上头荤素点心样样齐全，撇着嘴看了眼身边的夫妻二人：“我没胃口，我要堂。”
“正经吃饭呢要什么糖。”周孟氏给听岔了，意图打发他：“吃完饭再吃糖。”
哪想小九良猛地推开她筷子：“不吃糖！要堂！要堂才吃饭！”
“什么吃不吃要不要的，在这儿跟我胡说八道什么呢？”周孟氏也是掐不紧火了，啪一下把筷子拍到桌上：“饭不好好吃满脑子想糖吃！我看你也是昏了头了！”
她从来没对小九良撒过火，眼下这也算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了。而小九良从未见母亲对自己生气，一时吓得一颤，哇就哭了出来。一旁的周春富看不过眼，连忙放下碗筷打圆场：“你干什么这大嗓门儿的，吓着他了。”
“这不吃饭光要糖，干脆跑外头让风吹大得了！”周孟氏气道：“爱吃不吃！不吃出去！”
她这一喊，小九良哭得更厉害，周春富忙上前把宝贝儿子抱起来护在怀里，轻声细语还妄图说通周孟氏：“他说堂，说的鹤堂，不是吃糖，你怎么这都听不明白呢。”
好好一句话，他这么一说周孟氏更生气：“我听不明白，你最明白！我看良儿都是叫那小兔崽子带坏了！”说完，站起来转身就走：“不吃饭，那敢情好啊，还省粮食！”
父子二人眼看他走远了，转回头来面面相觑，小九良抬头看着他父亲，小声道：“堂不吃饭，我也不吃，他不喂我，我就不吃。”
“那爹喂你吃啊？”周春富笑嘻嘻地用勺舀了口饭：“来，啊……”
“不要。”小九良把头一扭：“要堂。”
“好好好，要堂要堂。”周春富宠儿子没底线，一点不生气，满口答应：“这就叫他来，行不行？”
说完也没等小九良答应，嘱咐下人赶紧让孟鹤堂起来吃饭，自己则用袖子将小九良哭花的小脸仔仔细细抹了一遍。不小会儿，孟鹤堂叫下人搀了半截胳膊进了饭厅，他跪了小半天，膝盖疼得很难走路，踉踉跄跄好容易到了桌边，脸上疼得皱成一团，汗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