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心知聂怀桑说的没错。自从他知道了蓝湛对他的心思之后,只要蓝湛在身边,他就浑身不得劲,脑子里乱糟糟的,满满的都是那个挺拔清冷的身影,耳边似乎能听到那人执着的“此道损身,更损心性”,下一瞬就变成急切破空的琴音“我心悦你!!”。
魏无羡面上一烧,好在戴着面具,也没人看得见。他赶紧将这些想法都甩出脑袋。现在的他哪有资格被皎皎明月的含光君喜欢,他只会给人带来灾难和痛苦,蓝湛要是和他搅和在一起,必定会被他所累。他是被巨大的震惊和不愿承认的一点点窃喜冲昏了头脑,才被拐进了云深不知处。如今嗅到蓝家特有的清苦茶香,感受到周围格外静谧的环境,闻着浅浅檀香氤氲,他的头脑忽然清醒了。
他不能留在这里。山野破镇、穷乡僻壤,他总能找到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远离前世的一切人和事。
蓝湛的房间布置十分简洁,魏无羡很快就晃了一圈,一无所获。脚下忽然踩到一块有些松动的地板,魏无羡俯下身来敲敲打打,竟真的被他翻起了一块木板。
“魏兄?你在做什么?”聂怀桑的脑袋凑了过来,“哇!天子笑!等等……这是忘机兄的房间吧?怎么会藏着这么多天子笑?”
聂怀桑转头看见呆愣在原地的魏无羡,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一定是藏着给魏兄你喝的!”
“你给我闭嘴!”魏无羡扑上去,恼羞成怒地去捂他的嘴。
“诶哟!”聂怀桑蹲在地上,原就身形不稳,被魏无羡大力一扑,脚下一滑,登时仰面摔在了地上。魏无羡扑在他身上,一手还捂着他的嘴,叫道:“不许再说了!”
“你们……在做什么!!”身后传来一人咬牙切齿的低沉怒吼,魏无羡腰间一轻就被人提了起来,毫不客气地丢在一边。来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单手将傻在地上的聂怀桑拎了起来,一路拎出了屋。
魏无羡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刚才那个好像是聂家家主聂明玦?还真是……粗暴啊。他龇牙咧嘴地揉着脑袋爬起来,冷不丁听见旁边传来一句“想必阁下就是忘机带回来的那位吧?幸会幸会”。
魏无羡这才发现刚才有一人跟着聂明玦一起进来了。定睛一瞧,这位是……金光瑶?
聂怀桑早已被突然出现的自家大哥惊呆了。被老鹰捉小鸡一般提着走了一段,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与魏无羡打闹的姿势,在旁人看来实在是太过亲密了些。可是……大哥也没必要为了这个生气吧?搞得好像捉/奸/在/床似的……呸呸呸,他在想什么呢。
聂明玦把聂怀桑带到院内树下,将人困在自己身前,“砰”地一拳贴着聂怀桑的面颊划过,砸在了树干上。可怜的大树遭了无妄之灾,猛地一晃,落叶纷飞。
聂怀桑吓得一哆嗦,猛地缩了缩脖子,嚅嗫道:“大哥你别生气,消消气消消气。”
“聂怀桑,你这几天过得很开心啊?”聂明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本就比聂怀桑高大壮硕,这是满脸阴云密布地将聂怀桑堵在自己的胸膛和树干之间,压迫力无与伦比。
聂怀桑恨不得立刻刨个洞钻到地下,聂明玦近在咫尺的气息让他灵活的大脑当场宕机,语无伦次地连连否认:“没有没有,我没有很开心……”
“我这几日真是白担心你了,离了我,有人陪你夜猎,有人陪你玩闹,当真是比在清河被我压着管有趣多了。”聂明玦越说越气。他被这个小兔崽子搅得心烦意乱,日日想着念着,对方却在跟那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人嬉笑玩闹,真是岂有此理!
聂明玦隐约觉得自己这一阵火来得莫名其妙。看到别人趴在聂怀桑身上,他生什么气?难道只因知道了聂怀桑喜欢他,他便将聂怀桑当做自己的所有物了吗?他明明应该教导聂怀桑放弃那些荒唐的念头,看到旁人跟怀桑关系好,他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聂明玦紧紧地皱着眉头,越发觉得心里堵得慌,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半点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语,泛着多么浓重的醋意。
聂怀桑眨了眨眼睛,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哥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酸呢?他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聂明玦的衣袖,小声道:“大哥莫气,我最喜欢跟大哥一起待在清河了,以后再不跟别人胡闹玩耍了。”
聂明玦这才发觉自己跟聂怀桑方才的对话,听上去简直像是情侣吵架,哪里是一对兄弟该有的样子,惊得一下把自己的衣袖从聂怀桑手里抽了回来,声音冷了下来,道:“你要跟何人玩闹关我何事,自己有分寸就行。我问你,刀灵的事情是谁告诉你的?那种解决方法你又是从何处得来?你的金丹现在如何了?”说着,他一手抓住了聂怀桑的手腕,分出一点灵力仔细地探查起来。
聂怀桑敏锐地察觉到了聂明玦语气的变化,刚刚还十分雀跃的心蓦地一凉。他抿了抿唇,无视了前面两个问题,只道:“反正我本来也没有多少灵力,窝囊废的很,金丹坏了就坏了,不打紧的。大哥你是家主,修为又高,还是你比较重要。”
“胡闹!”聂明玦低喝一声,猛地攥紧了聂怀桑的手腕。又是这种态度!怀桑这种半点不把自己放在心上、却把他聂明玦奉若神明的想法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死盯着聂怀桑的眼睛怒声道:“这种邪门歪道的法子不准再用!”
“嘶——”聂怀桑手腕被捏得疼了,条件反射地抽了抽,却没抽出来。他明明救了聂明玦,可聂明玦却还吼他,说他研究出来的法子是“邪门歪道”。聂怀桑当了数十年家主,哪里受过这种气,登时委屈极了,嘴一秃噜就顶了回去:“有用的法子就是好法子!我就要用!”
“不知悔改!”聂明玦猛地甩开聂怀桑的手,将人扯得一个踉跄。
没料到聂怀桑如今如此体弱,聂明玦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就要伸手去扶。聂怀桑的手腕明显红了一圈,聂明玦暗怪自己手上没个轻重,抬眼却看见聂怀桑一脸倔强,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忿忿地收回手,道:“你回房去收拾收拾,明早就跟我回去。前两次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我自会想办法补偿,你的金丹我也会想办法治疗。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收一收。回头我在不净世办几次清谈会,请各家的适龄女修来参加。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成家了。”
聂明玦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这段话说的仿佛背书一样。他这几天思索良久,在情爱之事上十分贫瘠的大脑就只能想出这样一个办法。他和聂怀桑是亲兄弟,他跟聂怀桑发生那种关系,是有悖人伦的。聂怀桑对他生出超越兄弟之情的感情,也是大错特错。如今错已铸成,他不能放任它继续发展下去,只能想办法遏制。
也许是因为怀桑日日跟在自己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身边,误将亲情和对兄长的依赖当作爱情了?多与温婉美丽又优秀的女修相处一番,他应该会改变想法吧。聂明玦不甚确定地思考了一番,得出了这个自己也不知靠不靠谱的结论。
聂怀桑面色一僵,眼眶立刻红了,揉着手腕的动作停了下来,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聂明玦,只觉方才那一通言语化作一把尖刀直插入他心间,竟比强行运转灵力、戾气侵体还叫人觉得疼痛难忍,浑身都微微发起颤来。
是啊,他在奢望些什么呢?还真以为聂明玦刚才拎他出来,是因为看到他和魏无羡的亲密动作而吃醋了?聂明玦是如此正派守礼的一个人,怎么可能陪着他疯?没把他赶走就已是对他爱护至极了!
可是他把自己对他的感情当作什么了?小孩子不懂事的胡思乱想吗?上辈子在那个没有聂明玦的暗无天日的世界里苦苦挣扎了这么久,他哪里还能分不清亲情和爱情!他拼着自己的金丹不要,受了这么多苦才帮聂明玦解决了刀灵的戾气,就换来他一句“胡闹”?!这人明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却还想着要帮他相看女修,让他成家?!
聂怀桑也来了火气,滔天的怒火夹着无尽的委屈,让他根本忍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浑身颤抖,手脚冰凉,仿佛被丢进了黑暗的冰天雪地之中,难觅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