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抬了抬眼,目光定在那大半张脸都埋在树影里,欲显人不人鬼不鬼的丫鬟脸上,却见她的眉间隐隐有世家福泽之像,不免疑惑,旋即看了看桌上所谓的密函道:“不必。”
水珍笑意僵在脸上,也不意外,只收回信笺悠悠叹道:“看来你们这些说要救林家的仙人道人都一个样,虽本意是要救林家,却都不肯和我做交易。”
“因为我知道这是个欲加之罪,又何必看你手中所谓的密信?”润玉只丢下这句话,便不再看那丫鬟的反应,他本以为真的是林如海犯了什么利欲熏心的腌臜事,若是如此面对黛玉他也不知该如何交代。但这番探查结果和那丫鬟闪烁的言语更让他证实了不过是当今皇帝要借故除掉林家罢了。让他更为在意的是看来在他之前已有人来北静王府打探了,这个人会是谁?
水珍也不阻止润玉离去,只伸手拿回挂在枝桠上的灯笼,转身往太妃房中走去,边走边对着空旷的花园低声道:“林家就要完了,四大家族也是,到时候贾家地下的东西没了人气的镇压还指不定会不会跑出来呢,这种家破人亡的戏码真有意思,不是吗?”
没人回答她,只有风拂过草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原是那日她正要将水湘郡主亲手做的的糕点给王爷送去。路过游廊时,隐约听到王爷正同管家谈论着林巡盐御史的案子。她有心留意听了一下,谁知她弯腰的动静有些大,屋内已敏锐地察觉到并停止了交谈。随即她听到王爷的脚步声正踩着她跳动的心脏一步步向窗边靠来。水珍忙蹲下身子小心抱住那盘糕点,就在她暗叹小命休矣之时水湘正好自游廊处拐来,鹅黄色裙裾飞扬。见到她时水湘原本明媚的眼神一愣,随后快步走到她的身侧用十分复杂的眼眸看了一眼她,旋即书房的窗户便开了,两兄妹在窗台前交谈。
水珍见后反而不慌了,她知道水湘会原谅她,便盈盈立起身来,安心垂眸等他们交谈完。
水湘确实在当晚唤她到卧室里,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她说从幼时至今最珍惜的就是自己这个好妹妹了,希望她以后不要在做这样的事。说太妃也很看重她不要让太妃失望。
她记得那晚月色惨淡,灯火如豆。她记得水湘话语里有劝慰有警告有哭诉,但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因为她是哑巴且从小太妃便不让自己习字就连伺候笔墨的差事也喊郡主房里另一个丫鬟担任了。
如此一个又哑又不会写字只进不出的丫鬟就算她真的听到了再大的秘密又如何?
当晚躺在隔间的水珍听着主卧上郡主睡梦里轻柔地呼吸声,不由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画风逐渐玄幻
第19章 宴会2
却说这厢黛玉正被水湘郡主拉着邀在一席就坐,黛玉忙福身辞谢道:“郡主好意黛玉心领了,却万万不能逾矩,还请郡主见谅。”
水湘这才撂开黛玉的手,有些失望道:“原以为同妹妹这番谈心自觉与旁人不同,没曾想妹妹也是不能免俗的,这便罢了。”说完便撇下黛玉转而拉起宝钗一同就坐。
宝钗亦是一头雾水忙挽起黛玉推辞了摇摇到王熙凤身旁落坐。
黛玉不免伏在宝钗肩上小声奇道:“只是不知道郡主这番盛情邀请是为何事?”
宝钗见那水湘郡主在她们之后还邀请了几个世家千金同坐,但都碰壁无果只落寞地回到那高高的宴桌上,想着以水湘这般明媚开朗的性子。方低低地同黛玉回话:“许是怕寂寞罢。”
黛玉闻言望了望高台之上离自己甚远好似被万千灯火簇拥着的水湘郡主,有风吹来,明明快步入蝉夏却无端给人刺骨的冰冷感。只觉这北静王府真是处处透露这古怪,也许未必同宝姐姐说得这般简单,为什么一定要有人陪之同坐呢?还有水湘郡主对太妃以及那个水珍的态度亦是让人浮想联翩。
如此一番思量未免盯得有些久,那水湘郡主忽得转过脸来,黛玉只见有血慢慢从她那双杏眼里流出来,腐蚀着她那略带在烛火照耀里欲显惨白的脸,然后深深的陷下去。她眼睛没有眼珠,一时间,从那空洞的眸中直直望到了她内心深处的恐惧,惊慌,动容,忿恨,怨悔,嫉妒,邪恶,仇恨。随后她忽得张开血盆大口笑了起来,露出森森的牙……
“小傻瓜,别看。”正在黛玉心神都要被那双眸子吸走时耳畔忽有清朗声线传来,像极了扬州三月杏花夹杂着微雨拂在脸颊上柔和的风,随后有双微凉的手放在自己眼遮住了这世间所有的恶意,鼻尖似乎能闻到那人携着四月栀子花馥郁香气的衣摆向她靠过来。
黛玉眼眶微红,带着哭腔喃喃道:“润玉哥哥……”
“林妹妹说什么?”宝钗不解,侧身看着眼眶微红的黛玉,下意识地伸出手探了探黛玉的额头。
却被黛玉轻巧地避开了,只见黛玉拿手帕擦了擦眼角,含笑道:“多谢姐姐。”随即又俯在宝钗耳畔道:“润玉哥哥跟过来了……”
“北静王太妃到!”
还没等黛玉说完,已有小太监大声高呼着太妃到。而这边正搀扶着北静王太妃出现的水珍看着润玉竟然会出现在宴会上不免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黛玉观那水珍面相与之前又有不同,较之先前多了几分得意和志在必得。心中的怪异感更甚,这是润玉已然蹲下身拉着黛玉为她解惑:“这个丫鬟在行逆天改命之事。”说罢便皱眉将黛玉酒杯中的酒拂散。
黛玉不解只拿一双剪水眸子看他,润玉也打算让小姑娘锻炼锻炼胆量眼界,只道:“你且好生瞧着。”
正说着那厢水湘郡主已然起身迎了上来对着太妃行了个万福礼,太妃却目不斜视只绕过水湘拉着水珍走向主宴席,然后对着众位行礼的姑娘丫鬟们道:“我这把老骨头倒是来晚了,还扫了你们的兴,我先自罚一杯。”说罢便有小丫鬟捧上酒来,太妃也不饮只拿起来酒杯环视四周。
众位闺阁千金哪敢让太妃罚酒,忙称不敢,水湘这时又上前笑道:“母妃说得这是哪里话?原应当我们这些做小辈的敬母妃一杯才是。”太妃含笑不语,只抬眼越过水湘看向众多姑娘方道:“如此便大家一起饮罢。”
宝钗见这气氛着实诡异,也只得起身陪饮,这时黛玉忽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双水漉漉的眼正指着自己手中那不知何时已空的酒杯看着她。宝钗虽是不解但也抬袖掩了掩未喝那杯中酒。
有风拂来,未几身侧那些原本俏生生立着的姑娘们个个忽都脸色苍白,身形一晃,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纷纷倒在了地上。嘴角渗出丝丝白沫,嘴唇发青,眼底乌黑,明显是中毒的迹象。
见状黛玉连忙拉着呆愣的宝钗佯装扑倒在桌案上,呼吸慢慢放缓。
只听那厢传来好似从腹腔发出沉闷的气声:“仙人若是看戏便罢了,若是要阻止万万是不能的。”
润玉闻言挑了挑眉,只拿着手中的赤霄剑轻柔擦拭:“可惜本仙向来喜欢替天行道。”
那水珍也不恼,一脚将昏迷在台上的水湘踢开,缓缓走下台阶,笑容在烛火摇曳里愈加阴森:“你这天道未免来得太晚了。”
她边走下台阶,脑海中只想着一件事:就在刚刚润玉拒绝帮她放出饕餮之后,她不怒反笑,只因她引润玉去花园的真正目的并不是真的为了让他帮忙解除封印,而是使那地下的饕餮悄悄吸收仙人之力以冲破最后一丝封印,此时刚破封的饕餮正欲美餐一顿,如此这些聚起来的闺阁千金不正好是那开胃的酒菜?何况就在刚刚她还发现了这里面居然有下凡历劫的仙子。
润玉闻言不由嗤笑:“太过自信可不好。”
水珍没有接话,只是无声注视着满是星空的夜幕里那只羊身人面,目在腋下,虎齿人爪的饕餮正迎着那诡异的黑色飓风一步步向她走来。
润玉也回眸看了看在夜色里缓慢爬行的饕餮,只道:“原来北静王府就是用这种东西镇宅,难怪后代连说话都不能。”
“北静王府确实因饕餮而有诅咒,那就是——凡是女儿皆不能语。”水珍目光不由追寻在台阶下烛火萦绕里依旧镇定自若的仙人,许是太久没有同人讲话,说到动情处面庞都有些扭曲,只见她走到太妃身边,看着倒在桌上的太妃,想伸出手触碰却蓦地止住了动作,眼眶微红,语调都不免放柔:“就是因为先祖同饕餮有交易,事成之后,原以为能高枕无忧的先祖惊恐地发现长媳第一胎生出的幼女竟不能言语,事关大家族颜面,于是那群人便对外宣称长郡主夭折,那些依靠着同凶兽//交易而享尽富贵的男人们竟一致同意将这个被饕餮诅咒的女婴活埋!”有风吹起水珍散乱的发丝,她嘴角正因为一下说出太多话语往外渗出血丝,但看向那饕餮时笑容一瞬间绽放万千芳华,声声泣血:“我早就看不惯这些道貌岸然的男人们一个个都不把我们女子当人看的丑恶嘴脸!!难道我们是活该被他们这样随意支配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