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这才拉了拉宝钗的手,一双澄澈的眼直直看着宝钗,宽慰道:“姑娘缘何如此伤心?”
听着香菱改不掉的吴音软语,宝钗擦了擦泪水不由想到如今寄人篱下的黛玉,又想到将要被逐出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晴雯,只觉时代对女子的压迫即使是她这个深受开放教育的新时代人类也无法挽回,但命运推搡着她必须坚强,遂笑着对香菱回道:“原是被风沙迷了眼,有劳你再替我敷一次了。”
见那香菱虽深处泥沼却依旧如荷花般出淤泥而不染还保持着一颗纯真善良的目光去看待这事件万物,果真应了那首判词:
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
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
只是这个从天而降的润玉仙又能为黛玉做到何种地步?贾府在这一系列蝴蝶翅膀的煽动下还能坚持多久?贾母是不是以为润玉除了那所谓的邪祟就能高枕无忧?贾宝玉呢?会因为润玉仙的到来而感到要有所警惕吗?能让她看到香菱同黛玉学诗吗?
强忍悲痛,当晚宝钗便将自己屋内所有的金银细软整理出来交给一脸懵懂的莺儿,要她将这些交给她家人当了,全部以她家人的名义换成地契收好不必拿给自己,见莺儿依旧懵懵懂懂,宝钗也不由苦笑,据她所知年前莺儿的家人已经开始做起了茶商生意,本想赎回莺儿,但见莺儿与自己着实亲近方罢了。
看着几近凄凉的夜色,只得赌自己最后不会是所托非人。
第15章 所谓穿越
上回说到宝钗同薛姨妈争辩了几句被打后,又经昨日一番泪水洗礼,整个人反而欲显通透沉稳了许多。想着既知已深陷泥沼,但却依旧要在这灭顶之灾到来前做尽她所能做的,方不愧她穿越而来的便利身份。遂打起精神来将薛家的烂账细细算了一番,不理不知道一理却是触目惊心。
各种烂账,无头账层出不穷,就单说薛蟠玩乐所用的钱有些竟是铺子克扣工人工资拿出来的!长此以往只会让工人积怨,日后官司定是少不了,若每个官员都是贾雨村能用钱摆平还好,要是遇到个稍微清正廉明的父母官,坐牢都算浅的!何况这些账册里只有出账!没有入账!肯定是因那薛霸王的名声出了名的恶臭,致使老百姓看到薛家铺子都下意识地躲远。如此下去还有什么盼头?
一旁的薛姨妈见宝钗如此勤奋地看账册,还以为女儿是为了贾府捐银之事,便也不拘着她。
当晚宝钗做了一个十分混沌的梦,梦里自己回到穿越的那天。
那天本来是她20岁生日,如往年一样没有人记得她的生日,就连QQ上系统会提醒的生日祝福也没有人发给她,有些失落的把手机放下,吸了吸鼻子,觉得也是理所当然。
但她并不打算因为没人祝福,自己便不过生日了,想着便打起精神朝宿舍门走去。
她记得出事那天有一个慵懒的黄昏,乌云掩住了太阳尽力散出的光芒徒留一丝惨淡的红。
暗沉的天色里,她似乎可以透过天幕看到月牙弯弯的形状。
正走在蛋糕店路上的她还纠结着该买个什么蛋糕回去和舍友们一起享用,是水果的好?还是要奶油的呢?听说翻糖蛋糕也不错。
正想着,忽然身旁响起厉声的尖叫一辆失控的汽车直直冲破护栏,她抬眼只见那车灯着实晃眼。然后她在这股冲击力下整个人从人行道飞了出去,由于巨大的惯性她身子被甩出好远,那瞬间她没有感到痛,也没有听到行人惊恐地尖叫,脑海里的跑马灯她也不想回忆,闭上眼的那一刻她只想到她终于要离开这个世界了,真是...高兴阿。
谁知一朝入红楼,她睁眼的时候薛姨妈正坐在她床畔哭,见她醒来才止住了眼泪。许是她那过于惊恐的眼神令薛姨妈有些担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带着舒服的凉意。她不由闭了闭眼,幼时记忆里的母亲也是这般担忧地探她的额头然后哄她吃药。
因着感受到薛姨妈身上母亲的温暖,令她对这个陌生的时代也有了一丝情感,虽然这情感很快就被恐惧代替。
她记得听到薛姨妈和薛管家对话那天同样是个昏黄的午后,她本来想在院子里随便逛逛便没喊莺儿陪着她,莺儿也是个爽快性子答应过后便去做其他事了。就这样她一个人全凭意识拐过走廊,还在感叹古代的空气是如此清新时,忽听一间耳房内传来声响,犹豫了一会她才靠近,原是薛姨妈正悄声同管家说:薛蟠为了抢一个丫鬟失手打死了冯渊,谁知薛蟠也是个不怕事的直挥马掉头就跑,慌乱中也不忘把那丫鬟掳走,不知道逃到哪风流快活了。现下冯渊的旧仆将薛蟠告了,这人命官司该如何解?
薛姨妈说她的计划是准备写封信给王家,喊她哥哥王子腾保他的外甥。但又不知道此法可不可行遂来同管家商议,管家闻言直笑着宽慰:“那冯渊家中不过是乡宦之家哪里能和金陵王家对抗?最多不过是多给些银子罢了。”
听了管家的话薛姨妈这才安心地去写信了,宝钗听着薛姨妈轻松的脚步声渐渐离去。站在窗外的她只觉得冷,莫名一阵寒意袭向四肢,下意识蹲下身抱住了自己,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就算如此也没有一丝温暖传来,金锁贴着脖颈凉得吓人,这是她穿越过来第一次感到封建权势下人命不过是蝼蚁。
当晚宝钗又发起了高烧,口中只无意识地喊着“妈妈”“回去”。但她其实一点都不感到热,看着莺儿一次又一次地替她换额上的帕子她强扯出一抹笑意,低低道:“谢...”
谁知她还没道完谢,莺儿伸出手阻止了她还要道谢的话语,指了指站在旁边的奶娘,眼眸里尽是无奈。后来宝钗才知道她这个奶娘强势得很,最看不惯这些丫鬟忘了自己的身份还要跟姑娘们平起平坐。
莺儿见她脸色实在是惨白得吓人,不由开口:“姑娘,你感觉好多了吗”
“还好。”低低答了一句,惨笑想着这不过是心病罢了,薛姨妈和管家冷漠的谈话声似乎就在耳边,再联想到自己、香菱、贾府悲惨的命运,穿入红楼后的兴奋感减了大半。宝钗不由闭上酸涩的眼,按照《红楼梦》的进度,看样子香菱马上便会被判给薛蟠然后薛家举家入贾府,盘根错节的四大家族在他们还在安眠中已然开始逐步走向灭亡。
她不敢有任何动作,哪怕是贾雨村胡乱判案后,哪怕是她见到年仅十三十四还在薛蟠怀里瑟瑟发抖浑身是伤的香菱后。她都不敢有任何动作,她甚至不敢喊她的名字。
还是香菱察觉到宝钗这过于狼狈的眼神,反而抬起眼善意地朝她笑了笑,额上的胭脂胎记在春日的阳光下隐隐闪耀,明明伤痕累累却给人一种冰清玉洁的高贵感。
面对这样直白的善意,宝钗很怂的找了个借口跑了,她怕自己因为一时冲动就在这家人面前露出自己的真实面貌,怕他们察觉到自己不是真正的宝钗,怕她所有知道的不知道的事故、结局发生。
于是她逼着自己回忆宝钗在书上的形象,努力活成宝钗:大方温柔善解人意。并每日旁击侧敲莺儿说说对的自己看法,一周下来莺儿对自己的评价都极为满意。后一日她听到忽莺儿说:“姑娘变了。”
她立马汗毛竖立,谁知这小丫鬟只是说:“姑娘这一病和太太大爷疏远了很多,太太前几天还在抱怨。”
这才让宝钗醒悟过来。确实,她实在是怕极了这位看似温和实则冷漠的妇人会一眼看穿自己并不是她的女儿,那时候她该怎么办?会被钉在桃木上被驱除吗?虽然她死过一次了但她不想这捡来的命又死一次阿!怀着这种惴惴不安的心情宝钗又将电视剧里宝钗的形象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才小心翼翼地去给薛姨妈请安,谁知薛姨妈正在屋内同香菱立规矩,见她到来两个人都愣了。
宝钗这才硬着头皮给薛姨妈请安,薛姨妈倒是直直搂过她问她病情,她才大胆地同跟薛姨妈撒娇说不想吃药了苦得很。如此憨态惹得一屋子人发笑,连薛姨妈都忍不住拍了拍宝钗的肩膀道:“原这几日是被药苦得说不出话了,我还以为是你哥哥又惹你不高兴了。”
宝钗只得又强笑着接话,一顿饭的功夫下来算是勉强及格没有露出马脚。心力憔悴之下更是无力再管香菱的事,后来她偶尔提起,只道:“妈,要是我房里也有香菱这样伶俐的丫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