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忙道:“宁府那边的事完了么?”
凤姐儿恼道:“哪完了?才过四七呢。偏贾珍自持醉酒打贾蓉的身份,整日在外晃荡,尤氏又整天专病,他祖父更是在城郊的道观醉生梦死。”
邢夫人冷哼一声:“你自己招的事!”
气能撒得出来就好,凤姐儿心下得计,面上笑得更是带着哀戚,“整日和秦氏帮着理宁府的事,头发都要累掉了,偏偏贾琏还不懂事!”
“琏哥怎么不懂事了?”
“要我说,大老爷既然帮林姑爷做事,也做出了成效,现在就要人帮忙,我就要他也去。可你们知道他怎么说吗?”
邢夫人冷笑:“怎么说?”
贾琏是庶子,和贾赦的原配亲近一些。她嫁进来的时候,原配死了三年,贾琏看她的神色总是冷的。
就仿佛是她让他嫡母死似的!
邢夫人心下呸一声:要是真恼,他也该恼他亲爹,别整天跟在二叔身后理庶务,又黏着眼看亲爹的姬妾。
——话说那些姬妾都被她扔庄子上了。
邢夫人气息稍通,对贾琏的冥顽不灵已经听习惯,内心再无波动。
就听凤姐儿唱念做打:“他说大老爷的海商发展未必能成,前头朝廷才花费大力气把海岛的反贼打干净,一开海疆,那些反贼不是又会死灰复燃么?而二老爷的庶务是确切的,他宁愿帮二老爷办事。——可愁死我了!”
邢夫人:“哦。”
迎春也笑:“宝钗已经说,薛家要帮着锦上添花。琮弟弟也是去的。琏哥哥既然有事,不去也没关系的。”
凤姐儿心下暗骂贾琏一家子,面上还得端着笑:“既然这样,那各得便宜,也不坏。只是我听说近日侧院闹腾,怕是有忙乱理不清的地方。我想着帮把手。”
邢夫人冷淡道:“不必了,我自有办法。”
自有办法?凤姐儿全然不信。
纵使近段时间,邢夫人因教养迎春,偏激之心少了泰半,但她前段时间不才暴力遣散了大老爷的姬妾?外头都有她善妒的名头了呢。
凤姐儿心中更嗤道:邢夫人的办法,怕又是直接发卖了。可家生子哪是那么容易发卖的?
那可都是世仆。
邢夫人却不在意,也不解释,直接端茶送客。
迎春知道邢夫人和自己的儿媳妇相看两厌,也不劝和,只疑惑道:“她今个儿来是做什么的?”
邢夫人哼一声:“理她呢。”
凤姐儿果然也没再来。
侧院诸事理完的时候已经到了二月,迎春花开了,灿黄一片。
宝钗都来问他们什么时候走。
迎春却也不明白:“大夫人说还有一件事。”
已经重新开始上学,迎春光明正大旷了,单留了探春和惜春苦哈哈地继续听女四书。
听说,惜春实在受不了了,把香菱塞给女先生,让她教香菱识字。
女先生不敢不从,香菱看着也不像是寻常丫鬟,教得也还算尽心。
她们现在上课,就绣绣花,看看书,下下棋,课上完给女先生绣品,就混过去了。
邢夫人说的事,就在迎春听两个妹妹日常抱怨的时候发生了。
——“咚!”
声音嘈杂,混着哭喊声和“我家侍奉你们贾家已经一百多年”之类的谩骂声。
什么情况……
三春面面相觑,不久,一个丫鬟,脸上还带着薄怒,恭恭敬敬道:“二姑娘,邢夫人请您过去认认东西。”
迎春不明所以地过去。
已经收拾过的侧院正房里原是空荡荡一片,可现在却被金灿灿的一片照得满堂亮光。
竟比迎春花还灿烂明亮,令人忍不住驻足。
王善保家的垂目道:“那些丫鬟婆子该收拢到其他的院子里侍奉,这些日子就在收拾——”
迎春的目光放在箱子里有些眼熟的钗簪中。
司棋前段时间抱怨过,莫名其妙少掉的一些珠钗装饰,都在这“复活”了。
她当时不是很在意,因为司棋说的式样她不喜欢,太重太闪了。
而现在……
好吧,她其实依旧不是很在意。
王善保家的却误会了她的沉默:
“陈嬷嬷虽然是姑娘的教养嬷嬷,但偷了这许多东西,也是万万留不得了,邢夫人的意思是,把她的住处也搜一遍,然后就发卖了去。”
迎春轻轻道:“那乳母那里——”
“也已经在搜了,”王善保家的何等知机,笑眯眯地说着,“定能寻回姑娘的东西。”
迎春微微点头,坐在正房的侧位上,拿出《太上感应篇》慢慢看着。
正房中心的物品,以触目惊心的速度堆积加厚。
金灿灿的一片,如果不考虑出处,几乎能以为是在仙境。
如一本游记写的,白银为栏珠为缀,遍地黄金,垒瓦白玉。
迎春还想看书呢,眼睛被光线晃得晕。
也无奈何,她放下书,走到宝物堆前看。
这一看,她不由如惜春一样冷笑一声,挥挥手,让一个小丫鬟来。
“把两个姑娘都叫来,认认东西。”
迎春是看不下书了,从她手下的婆子家里搜出两个妹妹的东西,算什么呢?
手伸那么长了?
没认出的东西,会不会是凤姐儿的,王夫人的,甚至是贾母的?
——倒不会是邢夫人的,她管钱管得严。
迎春对她的嫡母有足够的认识。
王善保家的解释也快:
“应该不是他们偷的,而是其他的婆子在不当值的时候偷偷顺了一两样,然后在晚上吃酒赌博的时候赌输掉的。”
迎春道:“那会不会有一些已经被卖掉当成银钱了?那些当据可也都留着。”
王善保家的内心感慨:姑娘你怎么这么懂啊!
探春和惜春进来,也被晃瞎了眼,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们被偷的东西占小头,倒没王善保的那么着急上火,循例问一声也就要罢了。
邢夫人却也来了。
她来的时候浩浩汤汤,少数几个愿意为奴为婢的姬妾全都趋奉在她身后。
众目睽睽之下,邢夫人心疼地搂住迎春,一声声咏叹调仿佛叹入人们的心里。
“我的迎春啊~你在贾母那住着受苦了啊~东西暗暗被拿了这么许多~如果没被发现,还真的便宜了那般痞子了啊~”
迎春:……啼笑皆非。
那些婆子偷东西的办法其实不高明,这么几年偷下来也就一小座山,填不满一个箱子。
但是,邢夫人明显想用这做个筏子,敲打整个荣国府的奴仆,让他们不因为大房走了,就把整个侧院都荒废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能公开评论啦!好奇更新后的评论是什么样子的……
邢夫人:下扬州前还有些事情要弄清楚!
三金(擦汗)第一章就出现的乳母在这一章终于能处理掉了。
惜春:这种宵小之徒,我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
一个私设:荣国府内的丫鬟婆子平常在二门内,不能随意出入,甚至那些小厮也要站在岗位,自由时间不多。因此那些婆子赌博的时候才会直接把没有换成钱的珠钗直接当赌资。
(如果丫鬟婆子出去比较容易的话,探春也没必要特地托宝玉出去买新奇玩意了……个人想法,欢迎拍砖)
——
睡午觉去了,半个小时后要去上班……午安!
第29章 再见黛玉
这次“抄家”收获颇丰。
探春和惜春都收拢了自己的东西。
不免对守门的丫鬟训了好几下,职位或调或贬。
司棋和绣橘亦然。
迎春记得,司棋被贬出去的时候,她的东西都归公,里头越矩的只有她表弟的东西。
而绣橘,跟着她出嫁后,同样受了磋磨。
因此,在邢夫人的面前,迎春并没有狠说她们一顿。
而是在回抱厦后,问了她们的前程。
司棋听到表弟的时候,脸色就红了些许。
她此时年龄还小,也没到大观园末期管理混乱的时候。
因此也只是最简单懵懂的少女之心。
但毕竟是做奴仆的,司棋焉能听不出话外音来?
司棋不免请求依旧跟在她的身边当丫鬟。
迎春心下叹气,她或许仍旧在意,自己尚在闺阁时,身边的大丫鬟与人私通。
叹气后,更加诚恳执拗:“你毕竟是要嫁人的,与其日后随便配个小厮,倒不如我做主,定好你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