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就在白雅睁眼的瞬间,白谦道。
她眨了眨眼,脸颊带着一抹残红,睫毛轻颤,像误闯禁地的蝴蝶。
她竟睡着。
“什么时辰了?”白雅捉着白谦的手臂,想抬起身子下地,白谦却抱得紧实。
“卯正一刻。”白皙的脸庞在阳光下如白玉温润。
白雅此时的脑袋不甚灵光,只觉得她的兄长好看极了,一不小心就看呆了。
“哥哥今日不入宫?”她的身子乏力得紧,不下便不下吧。只是她自认年纪不小,这般被抱在怀里,难免羞红了脸,哪怕抱着她的是兄长。
白谦垂眸轻扫,黑眸映着她的模样:“今日沐休。”
心叹,果然药性霸道了些。
白谦吩咐清月进来给白雅洗漱,又有一陌生的丫鬟端了早膳进来。早膳只有简单几样,却无一不精,看着不像大厨房所出。
白雅咬了一口包子,白嫩的小脸皱巴巴的。
“你昨日中了七日情,尚有余毒,得慢慢调理。日后每日晚膳,需来如轩苑用药膳。”实际上七日情的毒已解,只是红灵丹过于霸道,白雅羸弱的身子突逢大补,一时难以消化,故而精神不济,唯有用药引导方能吸收完全。
吸收完全后,体质自是不同的。
“七日情?”她的心一紧。压根就没想到为什么用个膳还要跑到如轩苑这边。
“让人神智不清似醉酒之药。”
白雅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媚药,不然多尴尬。
“若余毒未清,有何后果?”
“痴傻如五六岁孩童。”
白雅的心一冽,这安王府忒歹毒了些,如此她再不好嫌弃这古怪的味道。
早膳用了近半个时辰,白雅在白谦的目光下喝完最后一口粥。待那陌生的丫鬟收拾好桌面退下后,迫不及待问:“如轩苑何时多了一个丫鬟?”
“清水,日后你的药膳由她负责,旁的事也可以找她。”
白谦话落,才进门的清月脸色煞白。
白雅没察觉白谦话里的深意,这“日后”两字可不得了。倒是朝清水看多了几眼。
若说清月容貌姝丽,身段玲珑,清水则眉眼轻柔,纤细有致。
一如月下凌霄,垂首间藏了一股刻进骨子里的傲然。一如水中垂柳,低眉顺眼游刃有余让人倍感舒适。
两人各有千秋。
自古高门贵公子有收通房一说,清月清水容貌出色,体态不俗,白谦已二十又二……
她素来相信白谦的眼光。只是,想到有朝一日白谦也会三妻四妾,她莫名心感不适。许是因为多情与他清冷的性子格格不入,又或是她打从心底不认同这种失衡的男女关系……
然而,不待白雅细细剖析,困感袭来,来得猝不及防又莫名其妙,甚至不待她反应已失了意识。
就在白雅的头将触到桌面的时候,白谦伸手把她的脸托住。清月正准备上茶,触及白谦眼中的冷意,只得涩然退下。
因她阻拦玉蔻求见,白谦甚是不满,短短一日,竟把远在城外的清水召回。
清月咬了咬唇,暗看了两人一眼,她绝不能失了世子贴身丫鬟的身份。然而,便在她把门掩上的同时,白谦正把人拦腰抱起,去的竟是内室!
清月一惊,关门的手久久不曾动作。不一会儿,那门却像自己长了手一般,缓缓闭合。
“莫要忘了你的身份。”
清水的声音依旧温柔如水,便连眉眼也是道不尽的柔情,只是从她嘴里吐出来的话却让清月如历风雪。
她的身份?她曾是永苍贵女,因家族失势被继母发卖,幸得世子相救。她满腔才情,若不是心存念想何至于沦落为奴。
她原本是要死心的,偶尔窥见他眼中的柔情,便忍不住想要一试,或分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清水往后撤了几步,回头看了眼清月。清月心里不服,抿唇跟上。
“当初,世子在你我二人间择一人近身服侍,你可知为何是你?”
白谦本就不喜用女侍,以往在永苍,她们抚琴弄茶不敢靠近他半米之内,突然听闻要择一人入府近身伺候,惊喜之余难免诧异。
清水亦是期待过的,期待他的与众不同。
清月轻抬眼眸,里面的傲然不加掩饰:“你生于市井,我落于高堂,府门最重规矩。”
若在高门府邸行事,她自比清水要胜一筹。
清水摇了摇头:“当初,世子本意属于我,只我让于你。”
清月不可置信:“不可能!先不说你出身卑贱,如何能凌驾于我之上,再说世子素来有主意,怎么可能听信于你?”
白谦瞧着清冷,内里却是说一不二的主。
清水眼眸微垂,一脸平静:“听信,不过是不在乎罢了。我们不过区区婢女,你以为他为何要在意我们的想法?”既是不愿,那换一个便是了。若觉得被冒犯了,杀了也无妨。
“不!你骗我!”清月显然无法相信,她自以为自己是不同的,这才成了如轩苑里面的唯一。
如轩苑丫鬟六七,昨日为止,她却是唯一一个能近白谦身的。
清水倏然抬头:“我为什么要骗你?若我真要骗你,直说世子意属于你,让你想入非非,甚至拿小姐当假想敌,又或是自以为是这如轩苑的女主人!若我真要骗你,阖该等你深陷其中任世子连根拔起!”若不是心里存了点愧疚,她又如何会在意清月会不会越陷越深,会不会被丢弃。
清月瞳孔微缩,清水温柔忍让惯了,她从来不知道她的话也能伤人肺腑。她隐藏至深,为的是什么?
清月紧了紧拳头:“你为何要将近身之便让于我。”两人在永苍的时候,表面姐妹相称,私底互相攀比,在众丫鬟和小厮中可谓分庭抗礼,谁也不服谁。
清水笑了笑,眉眼的锐利顷刻消散,怜悯又笃定:“因为,我惜命。”
她从来不行没把握之事。若清月成功了,代表世子不是牢不可破的,而她的手段比之清月的只高不低,自然不乏上位的机会。若清月失败了,她也没失去些什么,便连早前失去的近身之职也终究会落回自己的身上。
由始至终,清月只是一个试验品。只是,这个试验品失败了。
清水庆幸又可惜。
——
主卧,白雅被放在床上,白谦的手在距离她的身子五公分处隔空游走。不一会儿,精致的小脸重新染上红晕,那红晕随白谦的动作逐渐扩散,却似丹朱入海,很快便没了踪影。而白雅紧皱的眉头总算松开,浅浅的呼吸声传来,俨然陷入了安眠。
“世子,雅馨苑的丫鬟玉竹来寻,是否通传?”清水在门外轻声唤道。
“不必。”
“诺。”
院子里,玉竹双手紧握,见清水出来了,忙迎上去问:“清水姐姐,小姐可安好?”早晨她光顾着找丢失的银镯,小姐什么时候出了院子都不知道,还是路边的小厮见着才知道小姐竟独自来了如轩苑。
玉竹细细打量,她第一次见清水,陌生又客气,然而对方的温柔让她稍感心安。
“小姐刚用完药,现已睡下,不宜移动。玉竹妹妹不妨先回去,若有闲暇,可于傍晚亲采红梅花苞,那红梅花苞,最好是含而不露,刚上五分红的,再温水蒸熟,今夜泡于沐汤中,对小姐的身体大有益处。至于小姐这边,我与清月定会仔细照料。世子刚刚已吩咐,小姐今晚在如轩苑用膳。玉竹妹妹若放心,尽管到了饭后再来接人。”
玉竹听了,只以为白雅体内余毒未清,也不再纠结白雅此时睡在何处,听闻红梅花苞对白雅的身子大有益处,便匆匆告辞回去邀上玉蔻等人找篮子采红梅去。这个时日的红梅才挂枝头,娇得很,还不多,采摘需费不少功夫。
白雅再次醒来已是傍晚,一股似有若无的冷竹香传来,熟悉又陌生,像白谦身上的味道,似乎又要比往常闻到的要浓烈些。
这是白谦的卧室,只是此时屋里无一人。她穿了鞋子往外走,猜想着白谦此时该在书房。
如轩苑的丫鬟小厮少得可怜,能入白谦室内的更寥寥无几。然而,在去往书房的路上白雅竟碰到了一个面带白须身子清瘦的老爷子,看那气度不像下人,倒像谋士,只是两人均不相识,堪堪点头即了。
白雅瞧着那老爷子慈善极了,忍不住朝他弯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