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解雨臣曲起指节,无意识地在他掌心蹭了一下,配合着玩笑道,“记着了,我的状况在你面前没有胜算,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除了会记仇你还会什么?”
“不会了。”
“……”黑瞎子估计自己人生中少有的几回忍气吞声的经验,主要都来源于解当家,打不得骂不得还得使劲惯着,“啧,能不能好好聊天?气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解雨臣还真信了,挺费解地瞅着他:“你干嘛生气?都说算我输了。”
黑瞎子哭笑不得:“不是,我赢你有什么用啊?”
解雨臣也摸不清黑瞎子到底想怎么着,没精神地眨了眨眼。他很累很困了,偏不肯轻易睡去,太多太多原因,让他心间紧绷的那根弦始终松不下来。
黑瞎子瞧得分明,小孩倦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机,可有些事不谈妥当,人是睡不着的:“别瞎琢磨,我没觉得你不值,也没因为你这一阵的失势看轻了你。我跟你结交,不是为了图你什么——我这么单纯的人,你总拿恶意揣度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
“非要照你的逻辑算计也行。实话告诉你吧,今天下午铺子没出事,那个电话是我打的,真要算账,乱子也是我给你惹出来的,我去捞你一把,你有什么可过意不去的?我这还过意不去呢,你就逼着我安慰你,太令人绝望了。”
“……”
“行了?踏实了吗?”
解雨臣震惊地盯着黑瞎子半天,才迟迟反应过来,慢了半拍地解释道:“我没逼着你安慰我……这个乱子也不是你惹出来的,本来他们就做足了准备,是我自己疏忽了,和电话的事没有关系——即便没有电话打来,我今天也会失手。”
“但是那个电话被当成了把柄来为难你不是吗?”
“只是个巧合,电话的事其实无足轻重。你不用过意不去。”
解雨臣把话说到了这份上,黑瞎子反而更心软了一点。他关掉灯,手掌覆住小孩的双眼:“先睡一会儿吧,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
解雨臣没动静了。
黑瞎子陪着干坐了好半晌,以为人入睡了,刚要起开,就听见小孩闷声问他:“你去哪?”
第八十七章
解雨臣醒的时候,黑瞎子已经不在屋里了。
他明明记得昨晚到了最后,黑瞎子是歇在他旁边的。
躺着出了会儿神,解雨臣才强撑着爬起来,简单洗漱完,忽然发现了一个新难题:他的衣服早没法要了,又不能在眼镜铺裸奔……想来想去,只好逾越一回,自己从衣柜里翻出一身黑瞎子的衣服套上。
他走到后堂,看见黑瞎子正和伙计们坐在一块吃早餐,只言片语传过来,似乎是在讨论“有个伙计一大早没影了”的事。他有点迟疑——人家在谈铺子内部的事,他过去好像不太合适。
“解当家!”有眼尖的伙计率先瞧见了人,这一喊,所有人的视线都移了过来,纷纷和他打招呼。
黑瞎子拍了拍身边的伙计,那人立刻识相地换了座位,把地方给解雨臣让出来。
这么一闹,搞得解雨臣挺不好意思,尤其是他穿了黑瞎子的衣服,大家的眼神都有种微妙的探究意味。
黑瞎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打量解雨臣的表现过于明显,小孩耳根都泛了红,转过脸跟他说了声:“没带衣服过来,借穿两件。”
“好说,好说。”黑瞎子笑了笑,瞅着伙计们玩命把桌子上没动过的早点全推到解雨臣眼前,莫名就不爽,挤兑了他们一句:“怎么着,这把瘾过大了吧?总算不用偷偷摸摸打电话诉相思,能当着面给解当家献殷勤了。”
伙计平时和黑瞎子没心没肺惯了,被挤兑了也不当回事,高兴得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那也没过够瘾呢!解当家老长时间没来了,好不容易来一趟,您可得留他多待一阵。”
黑瞎子笑骂着抽了伙计一巴掌:“就你话多,赶紧吃完滚蛋。”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解雨臣坐在近前,拿筷子的动作稍滞,揣着心事一时也吃不下多少东西。
伙计们在关键时刻还是懂得看眼色的,明白黑瞎子嫌他们碍事,全都飞快地吃好了,顺手拎着垃圾去前边看店了。
体型差距,黑瞎子穿着合身的黑衬衫裹在解雨臣身上,松松垮垮不说,袖子也长了一截,被小孩挽了起来。人捏着筷子一活动,手腕便露出一段,皮肤被衣料颜色衬得更白,可那片白上面,又叠着勒痕,重到快要渗血的黑紫淤伤,瞅得人心里难受。
解雨臣配着素菜喝了一小碗粥,就撂下筷子:“我……”
“没听见刚才伙计怎么说的吗?今天不准回解家!”
“……你们眼镜铺都是伙计说了算吗?”
“民主懂不懂?要注意听取大家的意见。”
解雨臣无奈地瞥他:“我手底下的人今天已经在老宅到位了,我回去很安全的。”
“你昨天晚上也告诉我,那种境地没我想的糟糕,”黑瞎子哼笑了一声,攥着解雨臣的小臂把他的腕子举高了,“你自己瞧瞧,这还不叫糟糕?你还想要多糟糕?”
解雨臣难堪地缩回手,试图动之以理:“我一直不回解家,昨天那些人搞不好就会来这边闹,到时候你们都得被拖下水,留着我早晚有麻烦。”
“你怎么知道我们想在岸上站着啊?也许我们就乐意下水凉快凉快呢?换句话说,你怎么知道我们嫌麻烦?我们沾你的麻烦就高兴不行吗?”
“……”
“解雨臣你放聪明点,别逼着我跟你来硬的。”
第八十八章
黑瞎子好说歹说给人赶回了屋,小孩埋着头不言语,格外令人悬心。
“为你好呢!不许生气啊!”黑瞎子怕他多想,紧接着补充:“我不是不尊重你的意愿,我也了解当下是道坎,正因为如此,你更要保重自己,病倒了不是更要命吗?”
解雨臣瞅瞅他,低声道:“我清楚,没生气。”
黑瞎子越瞧越觉得那张小脸透着委屈——不行,还得同解当家再摆摆利害关系:“我昨天给你拾掇的时候,看你从斗里带回来的那道伤都没多见好,你怎么养的?”
“这阵子忙,没太精心。”
“……你压根就没治吧?干忍着等它自己好?”
“这阵子忙,没……”
“解雨臣,昨天晚上在解家,你不是还死活非要做当家吗?”通过这孩子,黑瞎子认识到年轻人就该喝鸡汤,太有必要了,不喝也得捏着脖子向下灌,“你动脑子想想,你那样能活多长时间?你对自己这么不上心,还惦记什么当家呐?人一死,就全完了。”
小孩抬起脸,那股子委屈劲更具象了:“我不是贪恋位子才要做当家的。”
黑瞎子超级崩溃,亏他讲了一大堆,结果人家从第一句往后就没听了,重点偏得没边:“你别老断章取义行吗?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你贪慕虚荣了?”
“我掌解家,是我爷爷的安排,我答应过他老人家了,解家在我手里一定不能败。那些人你见过了,他们不会真心为解家办事的,如果我做不成当家,解家就会出事。”
“……”
“我不是不上心。我没时间。现在还远没到能容许我随意休养的时机。”
黑瞎子说不清心里是种什么滋味,只感觉眼前的小孩悲惨得不行,谁也狠不下心来再怪他:“你别管,这次我担着,天塌下来也砸不着你的解家。你就好好歇一会儿,等你养好一点,你爱去哪就去哪,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可眼下你得听我的。”
解雨臣点点头。
他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好,强撑得很艰难,黑瞎子愿意庇护他缓口气,对他而言是非常幸运的事,太诱惑了,完全不舍得拒绝。
小孩听回话不容易,黑瞎子见好就收:“那你再睡会儿,我都没计划你那么早起来。”
解雨臣犹豫着拦他:“你等等,我有话和你说。”
黑瞎子新鲜了:“哟,你说~”
“你之前拿伙计的号码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在试探?怀疑我与他们密谋什么的?”
“没有的事,我就是看他们神神秘秘的,被我逮着了还不承认是打给你,拨过去揭露他们而已。”
“……哦。”
“好好的,又从哪想起这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