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臣没劲儿和他废话,偏着脑袋避过他的视线,忍不住又舔了一下。什么叫不知道要水喝?他一上车就恶狠狠的,哪还有人敢提喝水这点小事?况且就算敢提,也压根没手喝好吗!
黑瞎子探手自前头翻出瓶没开封的矿泉水——他没试过拿瓶子喂人喝水,担心配合不好呛着解雨臣。放平时问题不大,眼下呛一回咳嗽两声,绳子得活活把小孩勒得疼死。
他想了想,拧开盖子:“就当是我占你便宜,这账等身子好了,随便你算。”
解雨臣不懂他什么意思,略一抬头就瞥见黑瞎子自己喝了一口,还以为是故意馋他,刚想转过去,黑瞎子的唇便贴了上来。
就只是静静地贴着,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了。
黑瞎子含着那口水,不舍得惊着解雨臣害他呛了受罪。他一动不动的等着,等着小孩给他一个态度:
告诉他,究竟怎样做,才是对待怀中人最好的方式。
第八十一章
解雨臣怔了两秒。
他从未试过和人挨得这样近,难以适应地眨了眨眼,微阖起眸子,却没有闪躲——他感觉得出来,黑瞎子是好意,他觉得自己不该避开,况且他也想不到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黑瞎子停了片刻,手底下小孩的身子依然是放松的状态,被他贴着的唇瓣乖巧安宁,毫无退缩的迹象。他稳着自己的力道,放得再轻柔一些,非常非常缓慢地将水渡了过去。
那一瞬间,黑瞎子忽然记起了一个词:静水流深。
他同时意识到,他和解雨臣的关联,早已经比表面上所呈现的还要复杂了。
唇齿相交,总是有着火热激动的意味,世间欲望,大抵如是——偏偏眼前这一回是不同的,在彼此接触间,蔓生出了温软平和的情愫,细细抚平心尖上的褶皱荆棘,那些得失计较、忐忑后怕,渐渐悄然消散——
这并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亲吻,可动人之处远胜亲吻。
黑瞎子满心感慨,多辣多妖的他都见惯了,到头来反而溺在了这么小儿科的触碰里。
他一共喂解雨臣喝了三口,就不敢再来了,他担心小孩渴的时间太长,一下子给多了身体受不住。
解雨臣自己心中有数,也没有再要,额头抵着黑瞎子的颈窝休憩。
车内那种焦躁紧张的氛围融化开去,覆了层舒畅的安然。
车子被一路开回了眼镜铺,黑瞎子抱着人下车,还不忘了吩咐那个伙计:“你先进去,赶紧把解知按住了,别让他乱动他们当家。”
解知虽然按住了,但是万万没想到,眼镜铺的伙计也都不是省油的灯。黑瞎子疾步往后院走,那些伙计就全追着跟到了屋门口,要不是黑瞎子喊了一嗓子,肯定这会儿榻前就得挤上乌压压的一片。
原本还惦着让小孩少受疼,尽量想想不伤人的主意,结果反倒是解雨臣没了耐心,催着他直接去割断绳结。
这种捆法歹毒的地方就在于,不能简单破坏。绳结的受力程度是均匀的,如果断了其中任何一个,其余的力度就会增加,断得越多,收得越狠。到了后面,每断一个都要吃上很大的苦头。
“……我敬你是条汉子,但是那么野蛮不好吧。”黑瞎子拿着匕首,没下去手。其实这绳子要绑在自己身上,他也不耐烦磨叽,疼就疼点,压根不在乎,然而吃苦的人换成了解雨臣,他便犹豫了。
解雨臣蹙着眉看他:“有什么不好的,长痛不如短痛,我不怕疼,你利索点。”
话说得一点错没有,拖久了对人真没好处。
黑瞎子硬着心肠,快速把所有的结在脑内过了一遍,编上次序,捡着最软弱易损的部位先挑:“乖啊,别乱动,忍忍就好。”
解雨臣被哄得无语,正要开口说什么,绳结咔咔咔就断了三处,剩下的猛然勒紧,他痛得整个人都绷了起来,死死抿住唇,强压着没发出声来。
第八十二章
断开的绳结凌乱地散了一地,解雨臣面色惨白地蜷在榻上,痛苦依然纠缠着四肢百骸,尽管除掉了束缚,他也没有力气再试着伸展开身体了。
那些长时间受到压抑的血液重新冲回关节,带着剧烈的爆炸似的热辣痛感;干涸的血渍被汗水泡融,蜿蜒着流进眼角,沙沙的疼。
他紧闭着眼,整个人因为硬扛着源源不断的痛楚而不自觉的微微发抖。
在眼镜铺伙计的心目中,解当家是一个十足温暖柔软的人,再加上皮相生得细嫩,大家压根就没想到他竟有那么一把硬骨头——他们从二人的交谈间,听出了绳结的刁钻,懂得了暴力拆解会使人痛不欲生,紧接着见到解雨臣忍痛的全过程,都觉得难受极了。
解知被排挤在最外面,他个头不够,视线被前边的人墙遮挡住,解雨臣又死咬着没发出半点声响,连猜都猜不明白里头到底怎么了。
有个伙计憋得满脸通红,解知就在背后踹了人一脚,撒着气怼:“你哭什么哭?是不是男人啊?”
那个伙计登时就不干了,哽咽着叫唤:“我怎么不是男人了?你没听过歌里面唱的吗?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你他妈读书少!一边呆着去!”
解雨臣窝在那听得清清楚楚,没忍住就笑了一声,不慎牵动痛处,疼得直吸气。
黑瞎子回头就骂人:“诚心的是不是?他这样你们还逗他?!”
伙计瞧着解当家疼,自知刚才拌的那两句嘴显得特别不懂事,蔫头耷脑地默了。
黑瞎子复调过来数落小孩:“我说解雨臣,你就不能安分点?少搭理他们不行吗?!”
“……”解雨臣一晚上总感觉黑瞎子怪怪的:弄不准为什么,就是好像看他不顺眼、对他厌烦得够呛,但是又没有刻意为难。
他琢磨不明白,也不想去触怒黑瞎子,索性没作声。
黑瞎子瞅着小孩眉间的血污碍眼,伸手擦拭了两下。解雨臣扬眸看看他,忽然眼神一斜转向了门口紧张无措的伙计,露出个挺漂亮的笑容:“没事儿,我不疼。”
黑瞎子连骂都懒得骂了,没好气地在人脸上掐了一回:“他们更不疼,用不着你安慰。”
“……”解雨臣着实替自己冤得慌,不理解黑瞎子干吗一直找他的茬:他寻思好一会儿了,真不知道是哪做错了。
黑瞎子飞快收拾完东西,终于腾出功夫来检查小孩的伤口,他搭着解雨臣衬衫扣子的手指稍作停顿,想着还是该先把伙计轰走,省得闹哄哄的影响人休息:“该干嘛干嘛去,别堵这添乱了。”
解知超级不甘心的被一群人推着往外去,气得快炸了——那是他们解家当家!妈的打进了门,就只许他远远瞧着个模糊的影子,现在连影子都不给见了!
第八十三章
血流得多,伤口被闷在里面,漠不关心的不知道经了多少个小时,有些已经和布料长在一起了。
黑瞎子略微一动,解雨臣的呼吸就不由自主的加重——疼这种事情,在他的人生中真的是没有尽头。
黑瞎子没舍得硬来,拆了瓶消毒用的碘伏,顺势滴至粘连处,一点一点地濡湿浸泡,再轻轻地把衣服揭开来。
这是番细致活儿,做起来颇为费事,黑瞎子的耐心却相当充足,一次也没有给人扯痛。
解雨臣低头看着他忙活,内心倏忽翻涌过很多情绪,像是悲伤亦像是快乐,复杂得无法剥离清晰:
受伤流血,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的事。因为身份关系,一旦受伤的消息流传出去,就容易招来大量的麻烦——外人觊觎是一回事,解家人借机刁难又是一回事。所以即使解家有专门的医生,他也不会常常用到,类似今天这样的皮肉伤,基本上都是靠自己处理。
他有太多事要做了,治伤的时间自然是缩减得越短越好。为了图快图省事,他根本做不到黑瞎子那样小心,能瞬间撕掉的,就绝对不会枉费功夫缓着来。
痛算什么呢?忍一忍便罢了,要是由此耽误了别的事情,要付出的代价才更大。
他从始至终没想过,有那么一个人,能比自己还懂得关照自己。
黑瞎子担心太安静了,小孩的注意力全放在伤口上,会被细碎的牵扯感搅得不舒服,找着话题同他聊:“哎,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
“你先答应我,听完了一定要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