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绍文睁着的眼睛一动不动,浅笑道:“郡主谬赞了。”
“我还知道你与惠宁公主的事情!”李瑾玥看了一眼李少怀,“他们说东京城的少年将军是天下女子皆想嫁的郎君,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可以配之,也有传闻说天之骄子只慕宋宫内的凤凰。”转而用着戏虐的眼神看着丁绍文,沉声道:“可如今惠宁公主却是另嫁他人!”
这是东京城几年前的流言,这个流言遍及天下,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惠宁公主的驸马会是丁绍文。
她的话,引起旁侧另一个被忽视之人的恼意,只听得淡莫一笑,“流言终归是流言,不成气候的言语,几时都是当不得真的。”
情敌见面,言语逼人,却始终喜愠不见于色,李瑾玥见这些宋人的争风吃醋倒是格外有趣,离开西平府之前,李德明就告诉她宋廷虽看着日益强大,实则内部矛盾不断,斗争也极为复杂。
大国不安,小国才有喘息,否则一旦软弱的君主下台换成了霸主,小国便再无容身之地。
丁绍文脸色如常,嘴角轻轻勾起了细微的弧度,“郡主。”抬眼不动,缓慢道:“是想,挑拨离间么?”
丁绍文从容的话让李瑾玥惊愣原地,只这么几句对话,她就觉得这个看似温和的人实则城府极深,“不知你信么,可以受到挑拨的人,往往不需要离间,久而久之矛盾自己会出来!”
“这道理...”丁绍文看一眼李少怀,朝李瑾玥温笑了笑,“看来河西的郡主不仅为党项第一丽人容貌出众,这才智也是过人的。”
李瑾玥回笑,丁绍文握了握腰上的佩剑,转身跨出,随从替他卷起门楣下的珠帘,随着几声珠子的碰撞声起,他停下脚步侧头道:“河西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割据势力,既想保全部落,就应当安分守己,莫要想着一个巴掌,能掠起惊涛骇浪。”
说罢便离去,剩下李瑾玥在屋内心头一荡,她还以为宋人皆是一些软弱之人。
比起李瑾玥这个异域女子的突然害怕,李少怀则是从容的喝着茶,将心头的不满与那温茶一同喝下,见人走后开口道:“此人,适合在乱世为君。”转而一笑,“可我要的是太平盛世!”
“我看得出,他好像挺讨厌你的,是那种情敌的讨厌,看来,惠宁公主...”
“只是我的妻!”李少怀将茶杯重重放下。
“好好好,你的妻你的妻...”对谈及公主色变的人,一改往常的生气样子让李瑾玥有些吃惊,猜想这两个人的仇视,不是一日两日了吧。
相处这么多月,还是头一回见他这样,她原以为这个人是不会生气的,不禁好奇起了东京城内那个皇长女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子,让这么多人改变本性趋之若鹫!
“山下积雪刚化,黄河此时涨水,不如大相公就在西京多留几日吧。”春日冰雪消融,河南知府劝留。
因为上元节快到了,每逢大祭祀之时皇帝圣驾都会从东京启程到西京,祭祀后土庙,所以西京极为受重视,其繁华不弱于东京。
“几日后就是上元节,殿帅怎么看?”
“驸马既然提了,定是有想留下的意思,本官又怎好夺了驸马的雅兴呢!”
第100章 鼓声响是天边雷
“八百里加急!”
东京城内, 从万胜门一直向东的街道上一匹千里马飞驰而过, 惊得行人纷纷避让,听到大声呼叫的车辆也都向路靠行。
手中举着印有金火漆木牌的士卒骑着快马穿梭在宫中禁马的廊道。
“郑州水贼出没,黄河沿岸天山雪崩!”
两日前
上元节刚过,西京到东京这一路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雨,直到前日天气好转久留停船才启程,京畿路一带比较安全, 除了几百人随丁绍文上了船,其余两千人皆走沿河最近的陆路。
“若此时李若君出事了, 恐官家要怪罪您,也会让惠宁公主记恨, 届时与坤宁殿的关系...”
“与坤宁殿无妨, 圣上爱的是才,圣人宠的只是自己的女儿, 至于那李若君!”说及此,丁绍文横起了深邃的眼睛, “他能有今天, 皆是仰仗了惠宁公主罢了。”
“不过...这样直接杀了他的话,太过便宜了!”
“殿帅是想?”
“这些日子不是密探回消息说驸马与那西夏郡主走得格外近吗?”
侍从点头,“是,这几日通过属下的观察也发现了, 驸马好像对那西夏来的郡主格外殷勤。”
丁绍文笑了笑,“西夏的郡主为党项第一美人,你以为那李若君是什么真君子吗?”
侍从意会, 不耻道:“与多名女子有染,却还能夺得惠宁公主之心的人,想也不是什么好人...”
“女子善妒,尤是惠宁公主这样的女人,我便不信,丈夫与她人有染,她还能坐怀不乱,还能容忍!”他将桌子上把玩的金印推倒,起身,“就算她可以,宗室也顶不住这东京城的流言,顶不住朝臣的弹劾!”
几艘大舟船稳当的行驶在黄河之上,山林间都没了声响,暗淡的月光下只可见高山上白白的雪,“这几日风平浪静,倒是安逸的很!”
方圆数里的河岸皆是山,缺了一口的明月也藏进了乌云中,只剩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漆黑,“这是,暴风雨前的安静!”
“阿郎您...”
东京城惠国公主府
“晚膳用的可还好?”赵宛如在后院的亭内与一个黃衣妇人和善的说着话。
“蒙公主厚爱,妾身不胜惶恐。”
“大娘子哪里的话,夫君这一路都是由都虞侯所护送,我一个女子也不能做什么,便想着要好好谢谢都虞侯。”
黄衣女子知道自己的丈夫虽在殿帅手下当差,可是与那坤宁殿却是没有牵扯的,如今惠宁公主请自己过来,绝不是吃一顿晚饭答谢这么简单。
“素来听闻大娘子与都虞侯二人自幼相识,是青梅竹马,婚后也是举案齐眉。”
“是,幼时官人曾来我家中读过书,两家人也素有交情。”
“愿得一人心,在这个男子风流的东京城,都虞侯这种只爱大娘子一年的可不多见,真叫人羡慕。”
“驸马少年英才,生的也是俊俏,一心只有公主,这才是让闺中女子们所羡慕的。”
对于妇人附和之言,赵宛如倒也不否认,轻轻一笑道:“出使一事害得大娘子与都虞侯分离,就连这上元节也只能独自赏灯,实在抱歉。”
“不过细细想来,我与你是一样的,所以我便差人叫你一起过来作伴赏灯!”
宫灯将妇人煞白的脸色照的红润,也遮掩了心中的忐忑不安,她将身旁吃着糕点一脸天真的男孩搂了过来,“多谢公主挂念,替官家与公主分忧是官人职责所在,也是我们一家人的荣幸。”
赵宛如笑了笑,问道她怀中的孩子,“这枣糕好不好吃?”
小男孩侧着圆圆的脑袋,眯眼笑着点头。
“阿柔,再去拿一些送到西院心清阁去。”西院是公主府的客房所在,一般人家的厢房也都设在西院。
妇人自然听得明白,搂紧了儿子睁大眼睛慌张道:“公主?”
院中的月光慢慢散去,渐渐的寒芒不复,只剩下红烛发出的暖光,京畿路下起了由西向东的雨,只一个时辰,雨便从西京一直降到了东京。
“灯会怕是去不成了,司天监那边说京畿路上空近日乌云密布,怕是会连续降几日的大雨,雨天路滑,晚上赶路也不安全,二郎还这么年幼,不如暂且留在我这公主府避避雨,待雨过天晴了再回去不迟。”
妇人欲开口,看着惠宁公主温而威严的脸色,登时闭了嘴,公主的意图很明显,她一个妇人带着几个孩子如何能走,如何敢走!
京畿路的雨一直延绵到西京,使得上元节灯会的热闹都消减了不少,被扫了兴的外来人在黄河的水刚稳定下便离开了。
从西京城带来的栀子灯悬在放衣服的架子上,船身轻轻晃动,那灯笼也随之晃动。
“你常我这跑,就不怕人说闲话,不怕你妻子吃醋么?”
“甲板上有你们宋兵在议论,我可是听得懂你们中原人的汉话!”
“我怕,我怕她伤心,怕她心疼,可我…她会明白的,我也就是要让别人说闲话!”
李瑾玥耸了耸肩,“我帮了你,有什么好处?”
李少怀负手背对,侧头道:“西夏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