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黎想找个机会把这剩余的钱还给梁逊,顺便再打个借条。她不想平白无故地接受他的馈赠。
但是一连几天,梁逊都没有出现在福元路附近。白天在医院也没有碰见过。
黎月的身体经受不起强度大的工作,只好在家里休养。
她说:“手术花了那么多钱,你哪儿来的钱啊?”
“我自己挣了一些,加上你卡里的。”
“加起来也不够吧?你老实说,钱都是哪里来的?”
阮黎说:“我跟别人借的。”
“跟谁?”黎月追问,“跟迟言吗?我都说了我没事,非得做手术。你这马上还得交学费,又欠了这么多钱,我又不能工作了,你可怎么办?”
她一连串连珠炮一样的问题弄得阮黎应接不暇,也没顾得上去解释钱的来源的事情。
这几天她医院夜市两头跑,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疲惫到完全不想说话。
“妈,你能不问了吗?这些事不用你操心。”她有些不耐烦地说,可是话一出口,阮黎就后悔了,“对不起,妈。”
“是我拖累你。”
黎月一说这个,阮黎就觉得自己的心酸涩得不行,她还得安抚自己的母亲:“我没觉得拖累。等我毕业,咱们就好过了。别担心。”
等好不容易把黎月哄好,阮黎坐在院子中间的凳子上发呆。
她拿出手机,给唐尧霖发了微信:“梁先生最近在榆城吗?”
唐尧霖隔了好一会才回复:“不在。去上海了,估计得好几天。”
难怪她在福元路和医院都没碰见他。阮黎说:“没事儿,我随口问问。”
唐尧霖又说:“正好你发信息来,这会有没有空?晚上给送点夜宵来。我上次跟朋友提了下说你的手艺不错,我那帮兄弟都挺想尝尝的。”
阮黎正犹豫,他又发语音来:“阮妹妹,你就看着准备点夜宵什么的,水饺、馄饨啊都行。这帮人嘴吃叼了,什么都看不上,我都快头疼死了。”
然后又直接转了五千块钱过来:“你看够不够?不够跟哥哥说。”
阮黎原本还要拒绝,但是看着转账的红色小图标,那一串的数字在她的眼前跳动着,像是在诱惑她。
她手指在屏幕上停了一会,回复道:“地址给我。”
收起电话的唐尧霖正好接到了梁逊的电话,汇报了下公司的日常之后,挂电话之前,他忽然想到阮黎来问的事情,就说:“刚刚水饺小妹问起你了。”最近唐尧霖在圈子里强行安利阮黎的夜宵太多,以至于别人都开玩笑说他有个水饺小妹。唐尧霖自己也会跟着这么叫。
“问什么了?”
“问你在不在榆城。”
梁逊听后也没说什么,直接就挂了电话。
晚上九点半,阮黎提着保温餐盒站在了景春会所最大的一个包厢菩萨蛮的门口。
唐尧霖已经等在了会所的门口,一见阮黎就迎上来:“阮妹妹,你可算来了。里面那帮孙子快把我折磨死了。”
阮黎跟着唐尧霖走进了包厢里头。
包厢很大,分成两个部分,一进门的半边是一张牌桌,有四五个年轻的男人正围坐在牌桌边上打扑克,中间穿插坐着几个年轻又靓丽的女孩子。另外一半空间更大,有一排真皮沙发,红木茶几上放了一套青花瓷的茶具。占据一整面墙的投影仪正在放电影。
唐尧霖领着阮黎把餐盒在茶几上放好。
阮黎把餐盒取出来,去掉盖子,将九个大餐盒挨个放好。东西都是现煮的,还冒着热气。
唐尧霖惊讶地说:“阮妹妹,你这手艺是真的可以啊。”
时间仓促,阮黎就只做了些最简单的夜宵,三个餐盒里分别煮了三种不同口味的水饺。另一排三个餐盒里则是包的虾仁鲜肉玉米馅儿的馄饨还有红糖芝麻馅的汤圆。另外还有三个餐盒里则分别是她准备的三样下酒菜——糖醋海带结、水煮毛豆还有满满一盆的内容丰富的卤味。
“这么短的时间,你是怎么弄出这么多东西的?”
唐尧霖的语气夸张,都有些崇拜了。
“你跟我说的时候菜市场都快收摊了,只能做这些简单的东西了,”阮黎说,“你给的钱太多了。我一会退你一部分。”
唐尧霖手一挥:“那点钱不算什么,我阮妹妹受累了才要紧。”
他招呼了一声,原先还在打牌的一众人都围拢过来。
唐尧霖非常捧场地吆喝:“不是我吹吧,是真的好吃。”说完,又对着另一个人说,“你能不能不要直接吞?浪费美食啊你这是。”
被嫌弃的那个年轻人直接拿手抓了一个饺子就往嘴巴里送:“几千万的投资往你这送,你就请我吃饺子还这么多要求?”
唐尧霖无语道:“你怎么跟饿死鬼一样的?”
在座的基本都是榆城有名的年轻二代,见多识广,吃惯了的都是动辄好几万的大餐,这估计都是他们头一回吃到这么简陋的夜宵。他们就自然想到这说不定是唐尧霖为了追这个外卖小妹所以才“假公济私”的。
有个人直接打趣说:“唐尧霖太抠了。为了讨女孩子欢心,连顿像样的夜宵都不肯请。”
唐尧霖揽着阮黎的肩膀:“别胡说八道。我阮妹妹正儿八经的大学生。”
“学生妹都不放过,唐尧霖,你现在是越来越没节操了。”
旁人跟着附和:“就是,就是,现在怎么换口味了?”
众人都笑起来。
阮黎被这些调侃的弄得浑身不自在,刚要推开唐尧霖的手臂,包厢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本该在上海的梁逊站在门口。
他似乎是刚从什么重要的场合出来,还穿着一身墨蓝的高定西装,周身都带着寒夜般的清冷的气息。
他的气场强大,刚一出现,包厢里玩笑的声音就自动停止了。
他的眸色幽深如墨,面上没什么表情,也辨别不出喜怒。
他的目光环视了一圈屋内的人,最后停在了唐尧霖落在阮黎肩膀的手上。
这样的凌厉眼神注视下,唐尧霖有种错觉总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杨过,下一秒就会被化身成疯婆子的郭芙砍掉手臂。
不过梁逊应该比郭芙还要可怕吧。
他干咳一声,收回手臂,狗腿地笑:“你怎么来了?”
梁逊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常,他走进来,看都没看阮黎一眼:“提前回来了。”
他看了眼茶几上的食物,唐尧霖赶紧解释:“这帮孙子什么都不肯吃,我就照顾下阮妹妹的生意。你肚子饿了吗?吃点什么?”
梁逊语气格外冷冽:“这种东西能有什么好吃的?”
他的语气充满了嫌恶,像是闪着寒芒的刀,直直戳到阮黎的耳朵里和心里。
她在这一刻真正感觉到了难堪。
她其实不该来这里的。
这样的不像样的夜宵,和这里的环境实在不协调。
价值不菲的红木茶几上却放了原材料不过都几块钱的食物,就好像是突兀出现在这里的她一样。
阮黎强忍着眼里忽然涌上来的酸涩,把桌上的餐盒快速地收好,然后低着头说:“我走了。”
第5章 (5)
梁逊其实并不是个经常发脾气的人。
他控制情绪的能力,用唐尧霖的话说,就是到了变态的地步。
别说不熟悉的人,就是跟着他相识快二十年的唐尧霖,有时候都弄不清楚他的喜怒。
唐尧霖眼瞅着阮黎面色难看地大步走出了包厢,可是看梁逊的颜色又不确定是不是要去追,就问:“你怎么了?看把人家阮黎吓成什么样了?”
梁逊扯了下自己的领口:“没什么,老爷子的事情。”
唐尧霖立刻了然:“你二妈又作什么妖了?”
这一场情绪的失控并非毫无来由。
梁逊一个小时之前落地在榆城机场,出差几天,他落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医院看望爷爷,却被告知在自己不在的这几天,二妈早就把爷爷转到了别的疗养院。老爷子的身体时好时坏,情况不稳,二妈这是防着自己,怕自己多分了家产。早点断绝自己和爷爷的联系,至少很多事情,自己就插不上手了。
那些人的心思和嘴脸,他可是一清二楚。
二妈这么多年明里暗里地使绊子,就是不想让自己得到自己身为梁家孩子应得的那部分。
殊不知梁家的那些东西,他根本就瞧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