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逊心情不错,也非常耐心地解释说:“扑克牌这种东西,是可以算概率的。他的第一张牌是黑桃Q,而我手上三张10,同花顺或者是顺子在他那里都走不通了。他最大也就只能是同花了,而我三张10在手上,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不管哪种算法,我的牌都不会不会比他小。”
“那你就不怕他拿到四张Q吗?”
“不会。”梁逊摇摇头,对上她好奇的目光,他笑意更深,“那种草包才不会有这种运气。”
难怪他最后敢接连加注,分明就是算准了杨世轩手里的牌面最大也不过就是个同花了。
就算是有极大的概率也逃不过个偶然。
但是他就是敢赌,赌那些小概率的事件不会发生。
他步步紧逼,开出优厚的价码,杨世轩那犹疑的神色让梁逊更加确认他手里的牌不会太大。要不然以杨世轩的性格,只怕一早就应下来。
他算准了牌,也算准了姓杨的心思。
不管是运气或是胆识,杨世轩都不是梁逊的对手。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阮黎默然片刻,忽然理解了,这个男人的自由并不是没有道理。
他有自信狂妄的资本。
在酒吧里耽搁的时间太久,阮黎走出几步才想到自己的摊子还放那没管,赶紧说:“今天谢谢你了,梁先生。我还得回去顾着摊子。”
梁逊仿佛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我帮你解围,你都不请我吃个夜宵?”
这么说,好像确实是她有些说不过去了。
阮黎微赧,说:“我那只有水饺。”
“那就吃这个吧。”
到了摊上,阮黎跟帮自己顾摊子的大婶道了谢,又重新给炉子起了火,挑了水饺放入锅里。
傅琰坐在一边,半眯着眼,看着她熟练地做这一串的事情。
没几分钟,阮黎就把煮得饱满的水饺端上了小桌。
蓝底的陶瓷餐盘上,放着白色的水饺,看起来很是勾人食欲。
待梁逊吃完,阮黎犹豫了下,从炉子旁的白色的置物盒里取出一个玻璃瓶来,问:“要不要尝尝这个?”
梁逊抬眼:“这是什么?”
“我自己酿的青梅酒。”
榆城市周边多山,山上盛产一种青梅树。黎月早两年身体好的时候,就喜欢自己酿些青梅酒。黎月的手艺好,酿的酒醇厚香甜,熟悉的邻居都会来买。阮黎也跟着学到了。每年五六月份青梅熟的季节,她都要自己去周围的山里头找果农去收一些青梅回来酿酒。
梁逊一听来了兴趣:“我尝尝。”
阮黎见他答应了,就很高兴,忙从一边取了个杯子,从瓶里倒了一杯出来。
梁逊颇有兴致地举起杯子。
刚一靠近,就闻得绵长果香扑面而来。入口带着些冰凉的口感,梅子的甜香混合着略带辛辣的酒香,甘醇宜人,喝完之后舌尖还存留些许的果香,余韵不绝。
梁逊讲究生活品质,也是个懂酒的人,但是也是头一回喝到这样的自酿果酒。
简单质朴,却又给人无限回味。
梁逊连喝了两口:“不错。”
阮黎靠近了一些,满是期待地问:“你喜欢吗?”
梁逊点头:“喜欢。”
听他说喜欢,阮黎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来:“这是去年酿的,你若是喜欢,我给你准备一些。”
梁逊点头,爽快地说:“好啊。”
阮黎对着梁逊笑了下。
她好像很少会有这样直截了当的欢喜的神态。
她总是安安静静的,不多话,也没什么太多的表情,在自己的面前总是一副瑟缩着的样子。这会笑起来,眉眼里头都是满足的愉悦。
毕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再怎么内敛,有些情绪还是不太懂得去隐藏。
阮黎见他没说话,只是目光幽深地看着自己,就问:“梁先生,怎么了?”
梁逊回过神来:“没怎么。”语气平淡,听不出他内心此刻有一些躁乱。
阮黎说:“梁先生,我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这个摊子也要还给我舅妈了。我去了学校,可能就没办法再每天给您爷爷准备吃的了。”
“我知道了。”
阮黎怕他不高兴,又说:“不过我周末会回家,如果老爷子有什么想吃的,我也可以在周末准备。”
“不用了。”梁逊说,“你好好念书就行了。”
这话说得跟个长辈似的。
从小到大都是乖乖学生的阮黎还是头一回被人叮嘱要好好学习。
尤其是从他这样一个看起来玩世不恭的人嘴里,用磁性的声音说出来,阮黎不知怎么就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戳了一下一样。
梁逊说:“你什么时候结束?
阮黎看了眼时间,已经两点多,就说:“现在就准备收拾结束了。”
梁逊说:“我叫人来替你收拾吧。我送你回去。”
阮黎有些讶异,不过随即想到认识这么些日子以来,他虽然有些不可捉摸,但大部分时候都还是周到又绅士的。
她不想麻烦梁逊,就说:“不用的。我自己可以的。”
梁逊看了眼路边。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路边已经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走吧。等会我会叫人来替你收了送回去。”
阮黎只好跟着梁逊上了车。
开车的人是向临,阮黎和梁逊一起坐在了后排。
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坐他的车了。不过前面几次都是他开车,而她坐在副驾的位置,两个人中间还隔着些什么。而这一次,他们一起坐在后排。两个人近到阮黎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好闻的松木香气,清冽,钻进鼻子里,让她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阮黎忍不住偷瞄了他一眼。
大约是累了,他正闭着眼睛休息。
他的眉峰有些高,眉骨分明,眉毛乌黑,坚毅又明朗。
她的视线往下。
他的鼻梁高挺,但是并不突兀。鼻梁下的嘴唇略薄,像是玫瑰花的花瓣。
在牌桌上的时候他对着杨世轩那样的人步步紧逼,毫不留情。
而除此之外的大部分时间里,他和煦有礼,却又带着几分难言的疏离。
阮黎能感到自己的心,像是大海上正被卷入漩涡中心的渔船,明知道靠近的结果,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卷了进去。
梁逊忽然睁开眼。
阮黎吓一跳,赶紧坐好。
坐在驾驶座的向临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面的两个人,不知为何就感到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暧昧来。
他识趣地按下前后座中间的挡板。
这下好了,后排这狭小的空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阮黎的手指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搓着衬衫的衣角。
“我又不吃人。”他看出她的身体都跟一根绷紧的弦一样,带着笑意揶揄她。
“梁先生……”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阮黎咽了下口水,脑补了下他的名字从自己嘴巴里出来的声音,忽然又没了勇气,嘴唇动了动,还是没叫出来。
“青梅酒很好喝。你的手艺很好。”
“谢谢梁……”话说一半又蓦地顿住,阮黎偷偷看他的神色,却又不知道要不要继续下去,没说出口的那个“逊”字就这么卡在了喉咙口。
“要是我不来的话,你打算每天都带着冰块冰在那吗?”
“也没有每天……”
自己都觉得说出来的话都没说服力。
只是那天看到家里还剩了那一瓶酒,时间久了她自己都差点忘记了。储存时间长了,一打开都是满屋子浓郁的果香。她就忽然有了带给梁逊也尝尝的想法。但是她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也不好主动跟唐尧霖去说这个,只能用最笨的方式,把酒冷藏在冰块里,每天带来福元路。
梁逊在男女之事上并不是个呆头鹅,小姑娘的心思他还是能察觉到一些的。
比如说她特意准备的餐盘,总是干干净净的随时备好了。
又比如今天的这杯青梅酒,还是冰着的,分明就是一直放在冰块里动着,就是为了保持最好的口感。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来。
但是却把这些东西都一直准备好,放在那里。
梁逊的心里有一些猜想。
他发现自己似乎也不抗拒这种可能性。
小姑娘安静,不多话,干干净净的,不似那些声色场所的女孩子,一见他就腻上来,聒噪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