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手里的毛巾还有些滴水,毛巾底部那滴水珠掉落地面的一刹。她鼓足勇气开口问,“你怎么不问我那天为什么去找江沐阳?你看到过录像吗?”
他静静看了她几秒,开口回答,“看到了。”
宋潇想到她针孔摄像头隐蔽拍下的录像和录音笔窃听下的声音,这些已经全部被季云司看过了,而他的反应却这么淡定。
宋潇记忆中在录像的最后,痛斥了江沐阳的行径,如果季云司看完了完整录像,应该可以推测出她对这件事的中立或偏向合作方的态度。
所以她现在很想知道事实,“你的资金来源有没有问题?”
“没有。”季云司回答的很干脆。
宋潇却有些质疑,如果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江沐阳为什么一口咬定有问题,难道只是看不惯季云司,想陷害他?
“资金周转紧张,起初确实是设想过从国外银行贷款,也联系好了几位担保人,写过协议。”季云司说,“后来我父亲消息灵通,了解我有想接新项目的意图,派人给我送了充足资金。所以国外银行的贷款我没有碰,原封不动连带利息还回去了。”
所以根本不存在季云司空手套白狼的说法,他父亲真是一场及时雨啊。
“我创业的初期,父亲只给我少量资金支持,一切的运作都是由我作主。半年后我开始盈利,将他的那份本金加年利润一半赠还给他。在那之后,我的资产都是自己挣的,除非迫不得已,没有再开口向他要过什么。可能他一直在默默关注我,今年他听人说我的钱都放出债务,资金流转紧张,为防止我铤而走险,才暗中给予我支持帮助。”季云司继续说。
原来这才是真相,看来江沐阳捏造事实诬陷加诽谤他人名誉是真的,听起来季鸿申这个父亲好像也比想象中当的称职,季云司更没有傻到去走钢丝的地步。唯一傻的是自己,根本没去问问季云司,直接就把江沐阳的话信了一大半,还没脑筋的跟着人家走了,最后被坑的惨不忍睹。其实若不是江沐阳半路杀出的第二人格,她也不会落到这么惨的田地……
一想到季云司放出的债务一大半是给了她,她的良心更是无法释怀了。
知道季云司以前确实很过分,对她做过很多过分的事,手段很过分,腹黑无下限,哪里都不值得被原谅……
可是只要一想到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危险来临时都是他,生命中初次是给了他,就连她这辈子从未体会过的最贴心关怀还是他。她无法再把穷凶极恶大反派和他联系到一起,也无法再把他定义为一个简简单单的好人或坏人。
他或许是坏人,却是唯独对她不坏的坏人。他如果是好人,却是极端另类的,不能让她心安理得接受的那份好……
太矛盾了,她已经对他有了感情,却始终不能动真情。
到了现在,她越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仿佛千帆过尽,她只剩下心里那个不确定的想法。
“公司…最近还好吗?项目顺利吗?”她垂下眼睛,不敢再直面他。
“都很好,很顺利。”他回答。顺便帮她整理好身前不服贴的散落的长发、用皮筋扎绑在一起,开始擦拭她的脖颈,锁骨,向下是大片雪白掺杂红色印记的肌肤。
“我觉得自己好没用啊…”她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圈,触景生情,想到自己半个月都只能躺在医院像个废人,回到家还是这样,更没人来看望她,当然她也不希望有人来,这种丑事不可外扬……现在项目很好,公司很好,她自己却没什么价值了。
也不知道故意还是无意,她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我如果想去美国,你同意吗?”
“去多久?”他早就预料到了,尽管手指依然轻颤,握着毛巾不小心力度重了些,却还是比想象中平静了许多,他可以平静的问,去多久,几个人去,以及……什么时候回来,准备什么时候回来。他接着说,“想去散散心,等你病好了,项目做完了,我们一起去。”
“我…要自己去。”她没想到他的第一反应这么淡定,不先问她为什么要去,去那里是定居还是旅游,以及她胆子大了竟然敢跑去那么远?
“自己去也可以,”他呼了口气,小心翼翼擦着她的腿,特别留意着不能碰到那些伤口,“只是要挑个安全的酒店,晚上尽量别出门,远离治安乱的街区,小心带枪和嗑|药的聚众人群…”
“我去了就不回来了!”
“……”季云司终于认真看向她。她还生着病,走路都艰难,却能理直气壮的说这种话,看来她确实想了很久了,不是一朝一夕的冲动想法。
“你公司呢?打算怎么办?”季云司的声音也听不出怒气,似乎是不想跟伤病中的她发火计较。
“卖了吧,你想买吗?”她问。
“如果是买你还有点兴趣。”他听不出情绪的笑了笑,把她身上全部擦拭一遍,怕她着凉似的贴心盖好天鹅被。之后仿佛把她刚才的话当成无稽之言般,云淡风轻的出了卧室,去取药。
他再次回到卧室,想为她上药的时候,她正躲在被子里哭。
“怎么了?”
“我真的没办法喜欢你。”她沉闷隐忍的哭声传来,似乎打破了早已心照不宣的假象。
他手里的药箱晃了几下,瓶子掉落出两个,他俯身,弯腰,捡起来,放在桌上,动作僵直,神情维持着冷淡,却掩盖不住失落和伤感。
伫立两分钟,漫长的沉默着,他最终说,“知道了。”
第45章 不敢
“不要难过,就像你说的, 我本来就不配被喜欢……是我的问题, 与你无关。”又隔了漫长的一分钟, 他再次开口,“先上药吧。”
季云司走近床边, 把她蒙着头的被子向下拉, 捏捏她满是泪痕的小脸,努力笑了笑, “不哭了,嗯?再哭就不漂亮了。”
宋潇本来就很心塞, 听他说完刚才的话, 就更心塞了。他说, 他知道他不配被人喜欢…可这话是她当初故意说的气话, 他为什么当真了。
她本来以为他身居高位,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和流言,一笑置之。她以为他的内心很强大, 无坚不摧, 只会肆意摧毁别人。可是她为什么从他的话里感受到爱而不得的绝望。
季云司很快拿着药箱,找了只橡木凳子搬到床边,小心翼翼拉下她的被子。像位尽职尽责的医生, 面不改色的开始上药。手法却比护工还贴心, 触碰到的地方都是刚感觉有些疼, 他就很快移开, 再将棉签棒换另一个方向。
他花了近二十分钟上药, 将医药箱放回原位,回头叮嘱她,“先等半个小时,等药剂挥发一段时间,不粘腻了才能盖被子,我把空调温度调高些。”
他把空调温度调高后,还亲自用手在出风口感受风的大小和体感温度,解释道,“温度也不能太高,药里有一种修复疤痕的成分,平时都在0度的冰箱冷藏着,温度太高会失效。”
他调到23度之后,又感觉温度太燥,把温度向下调成20度。去隔壁屋子里找了三个充电暖手袋放到她身边。
宋潇看着他忙前忙后,闭上眼睛不敢再想他,心里依然很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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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分钟后,她感觉床边一沉,睁开眼睛扭头,看到他半靠在床的那侧,低头注视腕表计量着时间,侧颜美如画。根根分明的长睫毛,手臂抬起的高度和他肩膀及脊背的弧线很恰到,微抿的薄唇,都说薄唇的人薄情,可是他这样的人绝对不能称之为薄情……
她到底把他的心伤到什么地步了,只观察他的表情是看不出来的。他始终是做得多说的少,就算被人误解,被人诬陷,他只是皱皱眉,吩咐手下的人去解决。可是现在伤他的人是她,他会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还没留意自己专注盯着他看的时候,不知不觉泪眼迷朦了。
季云司转过头,看到她现在的样子,沉默的用纸巾把她眼泪擦去,他这次没有再用以前那么宠的方式吻去,只是冷静的对待,和她划分界限。
她心里觉得空了一块,好像一直以来被他宠坏了,他一旦变得疏离她就有些受不了。
她都有些哭红眼了,开始哭就没停下来过,季云司越给她擦她哭的越凶,像是故意给他找麻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