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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岩猛地睁开眼,翻身坐起,额头已是隐隐渗出汗来。
他坐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只觉得整个胸口缩成一团,缩得隐隐作痛。头也在痛,像是要裂开一般。
他抓着胸口喘了半天,那种憋气和疼痛的感觉才慢慢缓和了下来,只是脑袋还是在一阵阵地痛着。
一个薄毯从他身上滑了下去,他下意识抓起来。
抬手看了看四周,才发现自己竟是又在沙发上睡着了,看来,身上这个薄毯子,应该是他睡着之后睚眦盖在他身上的。
最近不知为何,他总是莫名的嗜睡,总是不分场合、不分时间的,突然就睡了过去。
也因为如此,他压根就没时间思考以后该怎么办。
安岩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每一次睡着之后,总是莫名其妙地会做许多梦。那梦境零零碎碎的,让人看不清,记不清,却经常又突然冒出来,卡在他现世的记忆中,几乎要让他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
一杯水递过来,安岩抬头,看见是那双熟悉的浅褐色的眼。
他伸手接过睚眦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凉水入喉,让他干渴的喉咙舒服了一些。
“……我感觉身体有些不对劲。”
他皱着眉困惑地说。
“可能是戒除神荼之力的副作用,忍忍就好。”
白发男子温声说,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安岩抬头看他,睚眦低着头,浅褐色的瞳,倒映着自己的脸,那边缘渗着浅浅的柔和弧光。
他看着眼前的白发男子,莫名又想起刚刚在梦中看到的。
漆黑的石窟深处,这个男人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那从敞开的冥界之门里蔓延出来的地狱火焰灼烧着他的身体。
他蜷缩在角落,孤零零的一人,痛得全身发抖,脸色如死人一般的惨白。
能让这个一贯骄傲到了极点的男人痛到无法抑制的发抖……安岩无法想象出那是如何深入骨髓的剧痛。
当初,神荼仅仅只是被烧伤了一点手腕,他在旁边看着都觉得痛得要死。
而这个男人全身连同灵魂都被活生生地灼烧一天一夜时的那种痛楚……
这种每年都要经历一次的痛苦……
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熬过了那两百年的时光……
“我不记得你,你是不是……会不开心。”
安岩握着手中的水杯,低着头,小声问。
这个人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久的煎熬,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可是自己却根本不记得他。
安岩抿着嘴,脸上露出一点愧疚的神色。
听了安岩的话,睚眦愣了一愣,然而晒然一笑。
“我说过,不记得也没事。”
他笑着说,又揉了揉那一脸愧疚地瞥着自己的青年的头。
“而且,你不是在慢慢想起来吗?”
“虽然似乎有一点印象……但是只是一些碎片,很乱。”
“不着急,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
白发男子说,他低着头,柔和的灯光落在他轮廓线条分明的硬朗侧颊上,衬出几分柔软。
他对身前的青年浅然而笑,目光是说不出的温和。
而那温和的笑容让青年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神色。
“嗯。”
安岩回答,轻轻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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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朝阳升起,座落在河边的小型别墅沐浴着初生的晨曦,明亮的阳光照在那个数日之前就碎了半截的墙壁上。
在这间别墅的另一个房间里,清凉的大清晨,站在床边穿着中山服的那个老头的额头却是硬生生地渗出汗来。
他看着床上的人,满脑门都是汗。
一名黑发的年轻男子躺在床上,如雪的肌肤浮现着一点不正常的嫣红,像是在烧尽最后一点生命力。
柔软的漆黑色发丝散落在雪白的枕头上,男子微微侧着头,紧闭着眼。
那双极薄的唇用力地抿着,是没多少血色的不正常的苍白。
隐隐能看见那细细的血管从他那近乎半透明的白皙的颈部肌肤里透出淡青色的痕迹,莫名给人一种疼痛的感觉。
他还在呼吸,可是那呼吸若有若无的,微弱到了极点,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的痕迹。
神荼安静地躺在床上,细长的睫毛在他雪白的脸上落下浅浅的影子。
此时此刻,他看起来像是随时随地都会停止那微弱的呼吸。
“怎么样了啊老张!”
王胖子在旁边着急得不行,却又使不上劲,只能嚷着。
“小师叔的神荼灵力在不断流失,再继续下去,就危险了啊。”
虽然知道神荼当前的状况,但是张天师同样也是束手无策。
他试着再一次点燃寻魂香,寻找小师叔那一魄,借此找到那个前代神荼所在的位置。但是明显对方已经知道了他的伎俩,不知道设了什么结界,将自己和安岩的灵力都屏蔽得严严实实的,根本找不到一点痕迹。
“要是现在能联系上师祖——可是师祖他老人家一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该往何处寻啊。”
“啊啊啊啊!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
王胖子抱着脑袋哀嚎,突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嗯?江小猪呢?他跑哪儿去了?”
“不知道,昨天就没看到他的人了。”
“他是不是出去找安岩了?他这样到处乱跑也找不到啊。”
王胖子正这么说着,突然听到咔擦一声,客厅的大门开了。
他本能地探头一看,顿时就是一愣。
只见一个黑发的少年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正是消失了许久的江小猪。
难怪昨天就不见了,敢情是去搬救兵了啊。
王胖子还在这里琢磨着,那黑发少年大大的猫儿眼斜过来瞥了他一眼,也懒得和他说话,径自擦过他走进房间里。
一见那床上静静地躺着气息微弱的神荼,少年就皱了皱眉。
“怎么会弄成这副德行?”
阿塞尔说,话语中带着明显的嫌弃。
可是说着嫌弃的话,他人却是毫不含糊地一把扒开床边的张天师,自己凑了上去。
他一伸手,嘶啦一声,把他那昏迷中的兄长的白衣从胸口一下撕裂开来,将那柔韧而有着漂亮肌肉纹理只是此刻显得有些苍白的胸膛露了出来。
然后,他抬手咬破了手指,伸手就在神荼的胸口用自己的鲜血画上了一个六芒星形状的咒符。
那血迹的最后一笔收尾,鲜红的六芒星咒符闪过一道红光,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六芒星光影,笼罩在床上,然后,慢慢缩小,缩进了神荼的体内。
神荼的睫毛微微动了动,那皱得紧紧的眉稍微缓和了几分,神色似乎也好了一点。
“那是什么?”
张天师在一旁忍不住问。
“从西方传来的手段,你们这些老家伙不懂。”
阿塞尔不耐地冲老头摆了摆手,也懒得解释。
那是血缚咒,本是用来封禁敌人的灵力让敌人无法使用灵能的咒印,现在用在这里却是正好。
刚才来的路上,江小猪已经将神荼的情况都告诉他了,所以他一来就毫不客气地上了这个封印灵力的咒印。
将神荼的灵能封住,总比被别人吸收好。
“不过,这也是治标不治本,顶多只能减缓废物老哥体内灵力流失的速度而已。”
他侧过头,微微上挑的漆黑猫儿眼瞥着众人。
“现在关键是,你们到底找到那个什么前代神荼的踪迹没有?”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心虚地低头。
阿塞尔啧了一声。
“废物老哥也是,还有那笨蛋安岩哥也是,一个比一个蠢。”
“还有你们也是,都被那个家伙骗了。”他说,“安岩哥根本不是那什么前代郁垒的转世。”
“嘎啊?可,可是他们明明——”
“没什么可是,那两人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直接问的丰绅。”
阿塞尔淡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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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知,我那夫君为他阿玛尽孝道,可行事却是违背天道,导致大清国运衰败、民不聊生,被天下人所怨,死后必有报应。”
一身浅白色旗装,头上一朵雪白孝花的婉约女子端庄立于呼啸而过的寒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