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着眼,就这样死死地,双眼冒火地盯着神荼的一举一动。
若是……
他绝不会原谅这个背叛了他的信赖的家伙!
神荼并没有搭理他的破口大骂,仍旧是俯下身,向他伸出手。
安岩张嘴还要骂,突然心口一痛,疼得他的唇一抖,骂了半句的话哽了回去。
而下一秒,他又惊又恐地睁大眼,看着神荼的右手泛着幽蓝的光泽一点点刺进他的胸口。
那细长的手指一点点刺进他胸口里面,却没有血,就像是神荼的手指融到他身体里一般。
这种惊悚的场面让安岩一瞬间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睁大眼,眼睁睁地看着神荼的手指插入他的胸口,虽然有些痛,但是还没到无法忍耐的地步,而那种痛也不是血肉被刺进去流血的痛,而更像是来自于身体内部某种说不出的奇怪的闷痛。
年轻男子冰蓝的眼盯着自己的手指刺进去的胸口,专注的,严肃的。
他的手指动了动,安岩露出难受的神色,却隐约感觉神荼的手似乎在他身体里抓住了什么。
然后,那只手抓着那个东西,一点点地,硬生生地从安岩胸口抽了出来。
安岩猛地一个大喘气,翻身坐起,一手抵靠在红木雕花床柱上,额头抵在胳膊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的手捂着胸口,那里除了还残留着一点痛觉和憋闷感之外,什么都没有,就连外面大红嫁衣都是完好无损的。
他一边喘气一边抬眼去看。
只见神荼站在床边,那双凌厉的丹凤眼冷冷地盯着自己的手,一个紫黑色的浓稠的雾状物被他抓在右手上,那东西就像是一团浓稠的血浆雾气,看上去就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安岩看着神荼右手闪过一道幽蓝色的弧光,嗤的一声,就像是细小的闪电炸过,神荼的右手猛地一攥,那团紫黑色的血浆雾气在他手中顿时粉碎。
“那是什么?”
一想到那看到就不舒服的东西是从自己身体里抽出来的,安岩就觉得后脑有些发麻。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能自由活动了,身上的大红嫁衣也不重了。
“……鬼曼童的血契。”
“哈?”安岩错愕,“难道就是上次那个,丰绅差点把我炼成鬼曼童的那次——”
那一次冒险里,他差点被丰绅那家伙活生生地炼成鬼曼童。
后来虽然被人及时救了出来,鬼曼童的祭炼也被打断反噬了丰绅,但是由此导致的后果就是他和丰绅性命相连,还在灵魂上隐隐有了一点联系。
让人超不舒服的联系。
“嗯。”
神荼淡淡地嗯了一声,在床边坐了下来。
眼仍旧是盯着自己右手那最后一点点即将散尽的紫黑色雾气,眼底尽是冷意。
“这血契和灵魂相连,轻易不能动,正好借你灵体出窍这个机会一并除去。”
“那我以后就和丰绅那家伙没关系了?”
安岩一听顿时大喜。
神荼没吭声,只是微微昂首,算作回答。
他坐在床边,侧过头来,在黑暗中微微泛着光的冰蓝色瞳孔注视着安岩。
他抬起那已经散尽了紫黑色雾气的右手,冰冷苍白的指尖碰触着安岩那带着暖意的颊。
……
以后,和这个二货性命相连的只有一人。
“……神荼?”
被那双蓝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看,安岩不自在地缩了缩肩膀。
可他刚一动,啪的一下轻响,神荼的右手直接拍了一下他的左颊。
“‘趁人之危’?”
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安岩的左脸的黑发年轻男子目光冷冷地盯着他,说。
“你认为我想做什么?”
刚刚还想躲的安岩顿时浑身一僵。
【混蛋!不要脸!王八蛋!小人!】
刚才惊慌以及恼怒之下对神荼破口大骂的那些话在他脑子里一遍遍滚过,滚得他后背上寒气直冒。
啪。
脸上又被拍打了一记。
“骂得很开心?”
“……呃,神荼……我,我错了……”
在神荼面前从来都是无比识时务的青年果断低头认错。
“嗯?”
低低的嗯的一声,余音微微上挑。
啪的又是一下拍打在他脸上。
虽然神荼的力气来说并不算很重,但是连续被拍打了好几下,脸颊还是会有些疼。
“我、我错了,神荼……我道歉,我真的错了。”
啪啪,又是两下。
“不要脸的小人说谁?”
“说我,说我自己呢,神荼,神荼大爷,我错了,饶了我吧……”
青年弱弱地向后缩,整个人抵在那红木雕花床柱上。
被不轻不重地拍打了好几下的左颊微微发红,和脸颊旁那只肤色苍白的手指对比起来越发显得红润。
神荼低头看着。
那张小心翼翼地给他赔礼道歉的脸微微仰着看着他,一双黑亮的瞳像是小鹿般带着几分湿润的痕迹,亮亮的,无辜的,让人看着就心软。
偶尔眨眼的时候,那细长柔软的浅黑色睫毛上下动着,一根根轻颤着,像是在人的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搔动过一般。
房间里那一对龙凤烛的微红烛光照过来,映在青年的脸上。
那并不是一张漂亮的脸,眉眼并不精致,顶多只能说清俊罢了。
可是那柔软的线条和清俊干净的眉眼就是让人看了一眼忍不住就想看第二眼,看多了,就觉得舒服。
就像是一株刚刚舒展开嫩芽的枝叶,并不起眼,可是突然回头一看的时候,那笼在阳光之下的时候,那一抹像是流动的绿意泛着温润的光泽,嫩生生的绿叶透着光,那嫩叶干干净净的,还染着一滴露水。
那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说不出的诱人的美。
莫名的一瞬间就渗透到人心底最深处的感触。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
神荼冷清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低沉的,仍旧是冷冷的语气,却莫名多了一分说不出的深意。
安岩抬眼看向神荼,脸上是几分困惑。
他听清了神荼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那仿佛是一首诗歌,可是他不懂其中的意思。
他只能抬眼困惑地去看神荼,希望从神荼这里得到解答。
可是神荼只是低低地说了那么一句,就闭了嘴。
他和安岩投过来的目光对视,神色淡淡的,静静的。
神荼的眼很美。
安岩早就知道。
那双冰蓝的眼沉静而冷冽,一如冰封于深海冰山之中的寒光湛湛的利剑。
那就像是必须以生命为代价去交换才能在死前最后一眼看到的冻结在最凛冽的冰川雪山之下湛蓝得不存于人间冰湖,美得惊人,却也危险得惊人。
他看见这双美得惊人的冰蓝色眼眸中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
比什么都还要专注的,深刻的。
除了他之外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他的影子一直都烙印在那人的眼底,从未离去。
哪怕是他最亲的人,他的父母,在他还小的时候,在他们最亲密的那个时候,也从未用这样专注得像是烙印下刻痕的眼神看他。
他想他隐约明白了自己在这个人心中是怎样的存在。
那人冰冷苍白的手指还碰触着他的左颊,那种冷意渗透肌肤,像是冻僵了他的身体,让他无法动弹。
他甚至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那个人映着他影子的冰蓝瞳孔上移开。
“安岩。”
那个人的声音是低沉的,一贯如此。
只是这一次低低地一声喊,却不知为何莫名让他呼吸有些急促身体有些发软。
就像是让人麻痹的感觉一点点从抓着绸被的指尖渗透进来,一点点蔓延到身体里。
他的脸颊莫名有些发烫。
可他却不知这是为何。
他只是听见那个人用那种低沉的语调喊着他的名字。
他听见他说,
“安岩,许我一世。”
那个人说,俯身过来,冰冷而苍白的唇碰上他的唇。
是的,冰冷的,几乎没有温度的。
嘴唇的相触并不是第一次,那之前,不知道多少次,或是被强迫或是其他不得已,他和神荼唇齿相触,他甚至被神荼那强势到吞噬一切的吻逼到窒息的地步。
每一次,他都只是本能地想要因为呼吸而拼命挣扎,根本想不到其他。